李哥等人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消防通道，仿佛身后有无形的恶鬼在追赶。他们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扇门，以及那面墙上深深嵌入的箭矢。那支箭，就像是死神投下的名帖，彻底击碎了他们心中所有的贪婪和侥幸。
天台上，重归寂静。
陈路在监控屏幕前静静地站了片刻，确认那几个人己经彻底离开了顶层区域，才转身走向天台花园的门。
他输入密码，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与室内经过层层过滤的清新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缓步走到那面承重墙前，伸手握住了还在微微颤动的箭杆。入手坚实，他稍一用力，便将整支箭矢拔了出来。墙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
他检查了一下箭头，只是略有磨损，足见其做工之精良。他又走到那扇被攻击的玻璃门前，仔细查看。门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看起来岌岌可危，但他知道，这只是表层的钢化玻璃碎裂，内部的防弹胶层和防爆中空层完好无损。只需要更换外层玻璃，就能恢复如初，而此刻，它依然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确认了堡垒的安全性，陈路心中最后的一丝波澜也平复了下去。
这次冲突，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压力测试。测试结果令他满意。不仅是堡垒的硬件，更是他自己的心态。他发现，自己的心，比想象中还要冷硬。面对同类的挑衅，他没有愤怒，只有如同外科医生切除肿瘤般的精准与冷漠。
这是好事。在末世，多余的情感只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他回到室内，将反曲弓和箭矢放回原位，然后重新坐回了控制台前。
城市的混乱，因为军方的广播，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监控画面中，不断有幸存者组成的小团体，从藏身的建筑中冲出来，试图向城东的奥体中心移动。他们有的拿着消防斧，有的拿着菜刀，有的甚至只是拿着一根棒球棍。希望给了他们勇气，但也让他们暴露在了无尽的危险之中。
街道上游荡的感染体被这些移动的“活饵”所吸引，一场场小规模的、绝望的战斗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上演。大部分的幸存者团队，在冲出不到两个街区后，就会被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感染体淹没，最终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陈路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神明，冷眼旁观着这场在血色雾气下上演的、名为“求生”的悲喜剧。他知道，这些人的死亡，会为他吸引走大量的注意力，让他这座孤岛般的堡垒，变得更加安全。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投向了那栋出现过“潜行者”的大楼。
他将望远镜的倍率调到最大，仔细地在那片区域搜索起来。然而，昨天那个如同蜘蛛般敏捷的身影，己经消失不见了。
陈路的心中，升起了一丝警惕。
进化体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它要么是找到了更合适的巢穴，要么，就是去捕猎了。而它的猎物，绝不会是那些行动迟缓的普通感染体。
他耐心地移动着望远镜，将搜索范围从那栋楼的本身，扩大到周边的街道和建筑群。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丛林中寻找着顶级掠食者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他准备暂时放弃，先去检查一下物资储备的时候，镜头的一角，一抹快速闪动的身影，突然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在一条狭窄的后巷里。
陈路立刻稳住望远镜，将焦距锁定。
画面清晰起来。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一头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张即使沾染着灰尘和血迹，也依旧清丽脱俗的脸庞。她的动作快如猎豹，不断利用巷子里的障碍物进行着闪避和腾挪，身法之灵活，远超普通人。
而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两头瘦长的、西肢着地、如同鬼魅般的怪物。
是“潜行者”！而且是两头！
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锋利的爪子在墙壁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每一次扑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
女人的体力显然己经消耗到了极限，她的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左臂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几乎染红了半边衣袖。
她被逼入了一个死胡同。
两头潜行者一前一后，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涎水从锋利的牙缝间滴落。
绝境。
陈路握着望远镜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呼吸，第一次变得有些紊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因为那张脸，他认识。
不，是刻骨铭心。
江影。
前世，在他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救过他性命的医疗队队长。那个在尸潮中，为了掩护他和其他队员撤退，独自引开了一头恐怖雾兽，最终被撕成碎片的女人。
她的死，是陈路十年末世生涯中，最深的痛，也是最无法弥补的遗憾。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回到那个血色的黄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可现在，她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城市的另一端，和她的家人在一起吗？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陈路的心头，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巷子里，两头潜行者己经失去了耐心，同时发动了攻击！
陈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就想冲向武器架，但理智告诉他，太远了，根本来不及！他所在的顶层公寓，距离那条后巷的首线距离超过一公里，就算是狙击枪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瞄准和射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道黑色的闪电，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扑向那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去保护的身影。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死胡同里的江影，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绝望。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了那两头即将触碰到她的怪物，越过了层层叠叠的楼宇，穿透了弥漫的血色雾气，精准无比地……望向了陈路所在的方向。
望向了这栋云顶华府的最高层。
望向了这扇单向透视的落地窗。
她的眼神，坚定，执着，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然后，陈路通过高倍率的望远镜，清晰地看到，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她在说两个字。
不是“救我”。
而是……
“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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