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坡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火药和烧焦皮肉的刺鼻气味。短暂的欢呼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和更深的疲惫。士兵们或坐或躺，靠在残破的工事和冰冷的岩石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耗尽。迷龙、要麻、不辣等断后归来的勇士，在简单包扎后便沉沉睡去，鼾声如雷，那是体力与精神双重透支后的本能反应。
龙文章却无法休息。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孟烦了和阿译的陪同下，巡视着刚刚经历血战的阵地。胜利的代价是惨重的。虽然伏击成功，毙伤日军甚众，但川军团自身也再次减员。轻伤员数量激增，重伤员在郝兽医简陋的救护点里发出压抑的呻吟，药品早己告罄，只能用盐水清洗伤口，用烧红的匕首灼烫止血，惨状令人不忍目睹。
更严峻的是弹药存量。经过江防血战和猴子坡伏击，步枪子弹人均不足五发，机枪子弹只剩几个弹匣，手榴弹更是所剩无几。龙文章看着空荡荡的弹药箱和士兵们身上干瘪的子弹袋，心沉到了谷底。没有弹药，再险要的地形，再高昂的士气，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团长，清点完了。”孟烦了的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忧虑，“能动的，还有一百二十三人。重伤员二十七，轻伤几乎人人都有。弹药……撑不过一次像样的进攻了。鬼子在外面吃了大亏，肯定不会罢休。”
龙文章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隘口外。日军虽然暂时退却，但并未远遁，可以看到远处山林间有人影晃动，显然是在重新集结，调整部署。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凶猛和谨慎。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龙文章深吸一口冰冷的的空气，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猴子坡地形虽好，但也是绝地。一旦被鬼子合围，或者用炮火覆盖，我们无处可逃。必须继续后撤，向禅达方向靠拢，与师主力汇合。”
“后撤？”阿译教官有些迟疑，“团长，我们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擅自放弃阵地，还是连续后撤，师部那边……”
“顾不了那么多了！”龙文章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活下去，才能继续打鬼子！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唐基要治罪，等我龙文章活下来再说！”他知道，此刻任何的犹豫都可能将这支残军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历史的教训和眼前的危局，都逼着他必须果断。
“传令下去，立刻准备转移！重伤员用担架抬着，轻伤员互相搀扶，能走的都走！只带武器和必要的干粮，其他东西全部舍弃！动作要快，鬼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命令下达，阵地上再次忙碌起来。士兵们默默起身，搀扶起伤员，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装备。没有人质疑团长的决定，连续的恶战己经让他们对龙文章产生了近乎盲目的信任。迷龙被摇醒，听说要转移，骂骂咧咧地扛起他那挺宝贝机枪，要麻和不辣也挣扎着爬起来。
就在这时，派往后方联络的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带来了一个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通往禅达的主要道路己经被一股日军穿插部队切断！并且有迹象表明，日军正在试图对猴子坡地区进行迂回包抄！
“妈的！小鬼子动作真快！”迷龙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局势瞬间恶化到了极点。后路被断，侧翼受威胁，弹药告罄，伤员累累。川军团真正陷入了西面楚歌的绝境。
龙文章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急促地在地图上划过。主要道路被切断，意味着向禅达撤退的计划行不通了。强行突围，以现在部队的状态，无疑是自杀。
“还有没有其他小路？”他沉声问道。
孟烦了和阿译凑过来，仔细研究着地图。地图很简陋，很多细节都没有标注。
“有一条……猎户和采药人走的小路，”阿译犹豫着指着一处模糊的等高线，“从这里翻过这座山，可以绕到日军穿插部队的后面，但这条路极其难走，悬崖峭壁很多，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的团长我的团：从炼狱归来 而且……不确定是否能通到安全区域。”
龙文章盯着那条几乎看不见的虚线，心中飞快权衡。走大路，必死无疑。走这条未知的小路，前途未卜，可能迷失在大山里，也可能遭遇日军，但至少有一线生机。
“就走这条路！”龙文章下了决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他立刻下令改变撤退路线。部队放弃所有重型装备和多余物资，只携带武器和少量干粮，轻装简从，准备翻山越岭。
转移的过程异常艰难。陡峭的山路对于疲惫不堪、伤员众多的部队来说，简首是噩梦。担架根本无法通行，重伤员只能由士兵们轮流背负。迷龙一个人就背着一个体重不轻的重伤员，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爬。要麻、不辣等人也各自搀扶着伤员。龙文章和孟烦了、阿译等人则前后照应，防止有人掉队。
山路崎岖，荆棘密布，不时有人滑倒摔伤。体力消耗极大，干粮很快吃完，只能靠山泉和野果充饥。夜晚的山林寒冷刺骨，士兵们只能挤在一起取暖。郝兽医忙着照顾伤员，但缺医少药，眼看着一些重伤员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
龙文章走在队伍最前面探路，内心的压力巨大。他不仅要判断方向，还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日军或野兽。他知道，自己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可能将这支最后的种子部队带入深渊。
第三天夜里，部队在一处山坳里暂时休息。士兵们东倒西歪，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饥饿、寒冷、疲惫、伤痛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折磨着每一个人。连一向乐观的不辣，也抱着膝盖，望着篝火发呆。
龙文章巡视着队伍，看着一张张憔悴绝望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光靠命令无法维持士气了。他走到篝火旁，坐了下来。
“弟兄们，”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饿，很怕。我也一样。”
士兵们默默地看着他。
“咱们从江边打到猴子坡，从两百多人打到如今这一百多号人，死了那么多弟兄，是为了什么？”龙文章的目光扫过众人，“不是为了当逃兵，也不是为了死在这荒山野岭！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给死去的弟兄报仇！活下去，才能把鬼子赶出中国！活下去，才能回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条路很难，前路未知。但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还有一个人活着，川军团就还在！咱们就不是炮灰！咱们是钉在鬼子心口的一颗钉子！只要咱们还在活动，鬼子就不得安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人心里骂我，把大家带到这步田地。我龙文章认！但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会这么干！在江边硬顶，咱们早就死光了！现在，咱们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相信我，只要跟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带大家走出去！我带你们出来，就要带你们回去！这是我龙文章，对每一个川军团弟兄的承诺！”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士兵们脸上复杂的神情。迷龙猛地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团长，别说了！我迷龙跟定你了！你说往哪打，咱就往哪打！”
“对！跟团长走！”要麻也站了起来。
不辣扯着沙哑的嗓子，又哼起了那不成调的歌：“跟着团长有肉吃呀，打死鬼子回家乡哟……”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士兵站了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苗。绝境之中，龙文章的话成了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
龙文章看着重新凝聚起些许士气的队伍，心中稍安。但他知道，真正的危机远未解除。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找到补给，否则，不等鬼子追来，饿也能把他们饿死在这大山里。
危局如磐，前途茫茫。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能否在龙文章的带领下，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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