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整片野人山。队伍在近乎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没有火把，不敢发出大声响，只能依靠前方人员模糊的背影和极其微弱的、透过层层树冠洒下的星月光辉来辨认方向。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腐殖层或盘根错节的树根上，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沙沙声。
龙文章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限。耳朵过滤着风声、虫鸣、以及身后队伍压抑的喘息和伤员偶尔忍不住发出的痛哼。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辨认着前方岩甩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瘦小身影。岩甩是现在唯一的向导，是通往渺茫生路的唯一指望。
郝兽医的牺牲，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个总是絮絮叨叨、医术有限却仁心无限的老者，是这支残破队伍的精神慰藉。他的离去，让本就灰暗的前路更添了一份悲凉和绝望。但此刻，没有人哭泣，甚至没有时间悲伤，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人，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跟上队伍，不掉队。
抬着重伤员的担架队是最艰难的。简易担架由树枝和藤蔓捆扎而成，颠簸不堪。每一下颠簸，都会给伤员带来巨大的痛苦。抬担架的人需要付出双倍的体力，在黑暗中保持平衡，避开障碍。汗水浸透了他们破烂的衣衫，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停下。因为他们知道，放下担架，可能就意味着放弃了一个战友的生命。
“坚持住……就快到了……”类似苍白无力的鼓励，在队伍中低声传递着，不知道是在安慰伤员，还是在安慰自己。
龙文章的心始终悬着。他不仅担心身后的追兵，更担心这完全未知的前路。克钦部落的态度究竟如何？阿普是否真的能顶住压力帮助他们？部落的位置是否安全？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只是在赌，赌阿普的承诺，赌人性中尚未完全泯灭的善意，赌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停。”走在前面的岩甩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字。
队伍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岩甩像一只警惕的狸猫，侧耳倾听了片刻，又用鼻子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过了一会儿，他才松了口气般说道：“没事……是野猪……过去了……”
虚惊一场。队伍继续沉默前行。
这样的停顿，在一夜的行军中发生了好几次。有时是岩甩发现了野兽的踪迹，有时是听到了可疑的声响。每一次停顿，都让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又重重落下。这种精神上的反复折磨，比肉体的疲惫更让人难以承受。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条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小溪边。溪水冰凉刺骨，但清澈见底。岩甩示意在这里短暂休息一下，饮点水，处理一下伤口。
人们如同虚脱般瘫倒在溪边，贪婪地用手捧着溪水饮用，或者将红肿起泡的双脚浸入冰冷的水中，刺激着几乎失去知觉的神经。郝兽医不在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只能靠大家互相帮忙。龙文章让孟烦了将最后一点珍贵的盐巴分下去，溶于水后清洗伤口，预防感染。
龙文章靠在一棵树干上，检查着自己驳壳枪里仅剩的几发子弹，又看了看迷龙那挺彻底成了烧火棍的捷克式，心中一片冰凉。经过回音壁一战，弹药几乎消耗殆尽。如果此刻遇到敌人，他们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
“岩甩兄弟，还有多远？”龙文章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岩甩看了看天色，又辨认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犹豫地比划着：“大概……还要走……一天……或者……两天……”
作者“南派的神”推荐阅读《我的团长我的团：从炼狱归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丛林里没有明确的路程概念，时间完全取决于体力和运气。
龙文章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他知道，催促也没有用。
短暂的休息后，队伍再次出发。白天的丛林，虽然视线好了很多，但闷热、潮湿和无处不在的蚊虫蚂蝗开始成为新的折磨。汗水淌进伤口，引来钻心的刺痛和瘙痒。蚊虫嗡嗡作响，疯狂地叮咬着暴露的皮肤。人们不得不挥舞着树枝驱赶，但效果甚微。
饥饿感再次无情地袭来。昨天仓促转移，带出来的食物少得可怜，早就分食殆尽。现在，全凭意志力在支撑。
中午时分，他们在穿越一片茂密的竹林时，遇到了麻烦。竹林地下布满湿滑的苔藓和隐藏的竹桩，好几個士兵和难民滑倒受伤，担架队更是寸步难行。队伍的速度慢得像蜗牛。
“这样不行……”龙文章看着举步维艰的队伍，心急如焚。按照这个速度，别说两天，三天也未必能走到。而且，目标太大，痕迹太明显，很容易被追踪。
他叫来了孟烦了、迷龙、要麻和马连长。
“我们必须分兵。”龙文章说出了他思考己久的决定，“组成一个精干的前队，由我、迷龙、不辣、豆饼和岩甩先行，轻装快速前进，尽快找到克钦部落，确定情况。烦啦，你、要麻、马连长、赵排长带领大队和后队，照顾伤员和百姓，沿着我们留下的标记缓慢跟进。”
这是目前唯一能提高效率、降低风险的办法。但分兵也意味着风险，前队可能遇到未知危险，后队可能失去指挥和保护。
孟烦了等人沉默了片刻，都知道这是无奈之举。
“团长，你们前队一定要小心！”孟烦了沉重地说。
“放心吧。”龙文章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尽快找到部落，然后回来接应你们。后队就交给你了，烦啦，遇到情况，灵活处置，保命第一！”
简单的交代后，龙文章带着迷龙、不辣、豆饼和岩甩，卸下了大部分行李，只携带武器和少量应急口粮，脱离了大部队，像一把尖刀般插向丛林深处。
他们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岩甩熟悉路径，龙文章等人身体素质相对较好，没有了伤员和百姓的拖累，五人小队在密林中快速穿行。
然而，速度的提升也意味着风险的增加。他们必须更加警惕，因为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当天傍晚，当前队攀上一座长满青苔的山梁时，走在前面的岩甩突然再次停下，脸色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他指着山梁下方一片看似平静的、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谷地，用颤抖的声音对龙文章说：
“那里……不能去……是……‘鬼瘴’……进去……就出不来了……”
龙文章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片谷地植被异常茂盛，颜色深得发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也能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
瘴气！龙文章心中一凛。这就是野人山最可怕的杀手之一——原始森林中动植物腐烂后产生的有毒气体，混合着特定的真菌孢子，形成的致命迷雾！历史上，不知多少远征军将士没有倒在枪炮下，却倒在了这无形的“鬼瘴”之中。
前路，似乎又被一道死亡的屏障挡住了。是冒险穿越，还是绕行？绕行又会多花多少时间？后队能否安全避开？
新的难题，再次摆在了龙文章面前。丛林深处，危机西伏，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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