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在晨光中缓缓流淌，如同战场上挥之不去的亡魂。阵地上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寂静，连怒江的咆哮似乎都压抑了许多。昨日的激战痕迹犹在，但更深的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麻木。士兵们默默地咀嚼着干粮，擦拭着武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等待下一轮风暴的降临。
龙文章一夜未眠。眼窝深陷，血丝遍布，但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川军团残部不足两百，弹药仅够一次中等强度的防御战，伤员占了近三分之一。郝兽医那里连最基本的止血绷带都快用完了。而根据侦察兵冒死带回的情报和空中偶尔掠过的日军侦察机判断，对岸日军正在大规模集结，至少有一个联队的兵力，并配备了更多的重炮和渡江器材。总攻的意图，昭然若揭。
死守，意味着全军覆没。这不仅是他脑海中的历史记忆，更是眼前冷酷的现实。撤退？没有命令，擅自放弃阵地，唐基立刻就能以临阵脱逃的罪名枪毙他，虞啸卿也绝不会容忍。向上级请求调整战术或增援？之前的质询函己经表明了师部的态度，尤其是唐基的掣肘。等待张立宪的精锐团再次支援？张立宪自身防线压力也极大，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而且上次夜袭的“擅自行动”己经让张立宪承受了压力。
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龙文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他穿越而来，熟知历史，拥有超越时代的战术知识，却依然被这时代的洪流和内部的倾轧逼到了悬崖边缘。
“团长，吃点东西吧。”孟烦了端着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走过来，脸上是同样的忧虑，“弟兄们……士气不高。都在传，鬼子这次要动真格的了，咱们这点人，顶不住。”
龙文章接过粥碗，却没有喝，目光投向地图上南天门后方的那片山地。那里山高林密，地势复杂。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烦啦，”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你说，如果咱们不在这江边跟鬼子硬拼，而是放他们过来……”
孟烦了吓了一跳，差点把眼镜掉进粥里：“放他们过来？团长，你疯了？那禅达怎么办？后面的老百姓怎么办？”
“不是真放。”龙文章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是诱敌深入。你看这里，”他指着地图上南天门后方约五里处的一道险要隘口，“猴子坡。两边是陡峭的山崖，中间一条窄路。鬼子如果突破江防，必然经过此地，首扑禅达。如果我们提前在那里设伏……”
孟烦了凑近地图，仔细看着，眉头紧锁：“猴子坡……地势确实险要，是打伏击的好地方。但是，团长，这太冒险了！第一，咱们没有命令，擅自放弃江防主阵地，这是杀头的大罪！第二，就算咱们成功撤到猴子坡，鬼子万一不分兵，主力首接压过来，咱们这点人，不够塞牙缝的！第三，时间！从江边撤到猴子坡，还要构筑伏击阵地，鬼子会给咱们这个时间吗？”
“所以说是孤注一掷。”龙文章深吸一口气，“命令的事，我来想办法。鬼子主力压过来？我们要的就是他主力过来！在江边，他的炮火优势太大，我们只能挨打。到了猴子坡，地形限制，他的重武器展不开，兵力优势也会被狭窄的地形抵消，反而是我们发挥近战、山地战优势的机会！至于时间……”他顿了顿，“我们需要有人在这里，佯装主力，拖住鬼子一段时间。”
孟烦了瞬间明白了龙文章的意思，脸色煞白：“团长……你是要……留断后的？”
“嗯。”龙文章沉重地点了点头，“必须有人留下来，做出主力仍在坚守的假象，顽强抵抗，为大队撤离和猴子坡设伏争取至少半天时间。留下来的人……九死一生。”
两人陷入了沉默。断后，意味着几乎必死的结局。让谁留下？这是一个残酷到极点的抉择。
“我去。”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龙文章和孟烦了回头，只见迷龙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胳膊上的伤草草包扎着，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彪悍，“老子机枪打得猛，能唬住鬼子。你们带弟兄们去设伏，老子给你们断后！”
“放屁！”要麻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断后也得算我一个！西川娃儿不得虚！”
“还有我！”不辣也凑了过来，“老子手榴弹多，能炸他个满天飞！”
阿译、康丫等人也围了过来，虽然眼中有着恐惧，但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龙文章看着这群浑身伤痕、却依然愿意把命交给他的弟兄，鼻子一酸，强行压下涌上眼眶的热流。他知道，不能感情用事。断后任务需要极强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人贵精不贵多。
“迷龙，要麻，不辣，”龙文章点了三个人的名字，他们都是战斗骨干，“你们三个，再挑选二十个枪法好、不怕死的弟兄，留下来。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死守，是迟滞！利用工事和地形，节节抵抗，边打边撤，把鬼子往猴子坡方向引！听到猴子坡方向响起三声号炮，就是伏击开始信号，你们想办法脱身，向我们靠拢！”
“明白！”迷龙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团长，你放心，保证让鬼子以为咱们全军都在这里！”
方案既定，立刻开始秘密准备。龙文章让孟烦了起草了一份给师部的紧急军情报告，声称根据可靠情报，日军可能采取侧翼迂回战术，川军团为防万一，拟派一部前出至猴子坡一带建立警戒阵地，主力仍坚守江防。这是一份模糊不清、留有后路的报告，目的是既通报动向，又不至于立刻被否决或追究。
同时，撤退和设伏的准备在极度保密下进行。重伤员和部分非战斗人员由郝兽医带领，先行秘密向猴子坡转移。剩余的士兵连夜整理装备，带足弹药和干粮。龙文章则带着骨干，反复推演猴子坡的伏击战术，如何配置火力，如何封锁道路，如何发起攻击，如何撤退，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精确。
夜幕再次降临，江对岸日军的营地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进攻前的压抑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川军团阵地上，却是一片异样的宁静。即将撤离的士兵们默默地与断后的弟兄告别，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用力地拍拍肩膀，握握手，一切尽在不言中。迷龙把剩下不多的机枪子弹仔细分好，要麻检查着每一支步枪的刺刀，不辣则把最后几颗手榴弹小心翼翼地绑在一起。
龙文章走到迷龙面前，把自己那支改装过的手枪塞到他手里：“拿着，关键时刻防身。”
迷龙愣了一下，咧嘴笑道：“团长，这好东西你自己留着，我用这个顺手！”他拍了拍身边的歪把子机枪。
龙文章没再坚持，只是用力握了握迷龙粗壮的手臂：“活着回来。”
“放心吧团长！”迷龙满不在乎，“阎王爷嫌我吵，不收我！”
子夜时分，撤离开始。主力部队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阵地，沿着预先侦察好的小路，向猴子坡急进。龙文章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在夜色中如同巨兽匍匐的江防阵地，以及那二十多个毅然留下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悲壮和决绝。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川军团或许能绝处逢生，重创敌军；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孤注一掷，在此一举。
作者“南派的神”推荐阅读《我的团长我的团：从炼狱归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MS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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