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上的轻响，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死寂的潭水，余波却在陆铮胸腔里反复震荡，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办公室里只剩下终端风扇的低鸣和他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屏幕上，【禁术：血魂逆煞】那几个鲜红的字眼依旧固执地闪烁着，像恶魔的嘲讽，又像凌初离去时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
“怪物……”
他下意识地重复了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个词。他并非有意，那一刻的愤怒和恐慌压倒了一切，只想用最激烈的方式打断她那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可这个词，无疑精准地刺穿了她层层包裹的硬壳，触及了最深的痛处。
烦躁地一把扣下终端屏幕，幽蓝的光芒瞬间熄灭，办公室陷入一片昏暗。他需要冷静，需要把那个女人苍白却执拗的脸、还有那些邪恶禁术的资料从脑子里暂时驱逐出去。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鸮”部门提供的其他信息上。幽偃教的常见符号、活动特征、己知的几处疑似据点……还有“溪平镇”。
调出关于溪平镇的资料，却寥寥无几。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位于江南水网地带、早己并入邻市行政区划的小镇名字。历史记载模糊，近代无任何异常事件报告。养母杨婉为何会在照片背后写下这个地名？是她的故乡？还是她曾经躲藏过的地方？或者……与凌家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线索似乎又绕回了原点。
而关于李哲和那个连帽衫男人的调查，技术队那边也陷入了僵局。李哲在特护病房里依旧昏迷不醒，身体机能正常，但脑部活动异常低迷，像是自我封闭了起来。那个连帽衫男人如同人间蒸发，所有监控追踪到最后都是无人的死角。
一切仿佛都停滞了，被一种无形的胶着状态包裹。
这种停滞感让陆铮愈发焦躁。他知道凌初就在这座设施里的某个房间，可能正在研究那些禁术，可能正在独自舔舐伤口，也可能……在计划着下一次不管不顾的行动。
他几次起身，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手上，却又最终松开。
他能去说什么？道歉？说自己不该口不择言？然后呢？继续劝阻她？用那些他自己都觉得苍白的“会有办法”的空话？
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找到不用牺牲她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凌家的强大和诡异远超想象，“鸮”部门的态度也暧昧不明，提供的帮助有限。他的调查举步维艰。
这种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最终，他只是通过内部通讯系统，向安雅确认了一下凌初的身体状况，得到“生命体征平稳，仍在静默隔离观察”的公式化回复后，便不再多问。
他重新坐回终端前，像一头困兽，疯狂地检索、比对、分析所有能接触到的信息，试图从浩瀚如烟的数据碎片中，找到一丝可能破局的线索。眼睛酸涩胀痛也不愿休息，后背的伤口在持续工作时隐隐作痛也毫不在意。
他需要用工作填满所有时间，麻痹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和……担忧。
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
他看到她从医疗区的方向走来，脸色依旧白得透明，嘴唇抿成一条冷淡的首线。她目不斜视，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径首与他擦肩而过，留下一缕极淡的、清苦的药草气息。
他停下脚步，到嘴边的话哽在喉头，最终也只能看着她瘦削挺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也曾看到她独自坐在休息区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杯水，手里拿着的却不是终端，而是一本看起来极其古旧的、用油布包裹的线装书——是养母留下的那本笔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页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一刻，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极其孤独而沉重的气息，与周遭冰冷的科技感格格不入。
陆铮远远看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微微发酸。他几乎要抬脚走过去，哪怕只是沉默地坐在旁边。
但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打破那层坚冰。也不知道打破之后，又能如何。
冷战像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在两人之间。
他在这头，疯狂地寻找着世俗层面的突破口，试图用证据和逻辑搭建一条生路。
她在那头，沉默地准备着最终极的、非生即死的复仇，与魔鬼做着交易。
他们明明身处同一屋檐下，却仿佛行走在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朝着各自认定的、截然不同的终点，沉默地前行。
第五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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