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重归寂静，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凌初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阵法残留的微光彻底熄灭，那枚作为引子的山核桃也变得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她靠在陆铮怀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眼泪汹涌而出，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那不是软弱的泪水，而是真相过于残酷、足以撕裂灵魂时的一种本能反应。
被至亲血脉视为工具，从出生起就活在精心编织的阴谋和诅咒里，过往所有的孤独、苦难、挣扎求存，原来都不是命运的捉弄，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掠夺和谋杀！
这种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她的五脏六腑里反复绞剐。
陆铮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紧紧地抱着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这具身体的脆弱和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巨大痛苦。他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为她筑起一道微不足道却坚实的屏障。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任何语言在这种血淋淋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这样陪着她，让她知道，她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凌初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平息。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陆铮试探性地低声唤她：“凌初？”
没有回应。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意识游离到了某个遥远的、他人无法触及的地方。
陆铮心中一惊，小心地托起她的脸。她的眼睛睁着，但瞳孔涣散无光，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仿佛刚才那场情绪的火山爆发，烧尽了她所有的生机。
“凌初！”陆铮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焦急，轻轻拍打她的脸颊，“看着我！”
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艰难地凝聚，终于映出了陆铮写满担忧的脸庞。但那眼神依旧空洞，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麻木。
“……有什么用呢……”她极其微弱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逃不掉的……”
彻底的崩溃之后，是更深沉的绝望和虚无。复仇的火焰似乎还没来得及熊熊燃烧，就被那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命运感扑灭了。
陆铮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他看着她这副样子，比看到她之前任何一次受伤、虚弱甚至准备同归于尽时都要让他感到恐慌。
“听着！”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你逃出来了！你母亲拼了命让你逃出来了！你不是他们的工具！你是凌初！活生生的人！”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鸮’部门在帮你！我们知道了真相，就有了反击的方向！那个阵法！那枚钥匙！都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武器！”
他盯着她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作者“和家家”推荐阅读《女先生破煞途中，撩了个活阎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仿佛要将这些话凿进她的灵魂深处：“你想毁了他们是吗？好！我陪你！但不是用那种跟他们同归于尽的蠢办法！我们要赢！要活着赢！要让他们为他们对你、对你母亲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明白吗？！”
凌初涣散的目光，在他的低吼声中，一点点地重新凝聚起来。那灰败的死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极其微弱，却顽强地挣扎着，不肯熄灭。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焦急，以及那种近乎蛮横的、要将她从绝望深渊里拖出来的坚定。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上鼻腔。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没有人这样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告诉她“要活着赢”。
养母爱她，却只能带着她仓皇逃离，最终含恨而终。她的人生里，充满了利用、背叛、冷漠和孤独。
首到这个男人的出现。他固执、不信邪、有时候笨拙得可笑，却又一次次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却又坚定地护着她。
哪怕她冷言相向，哪怕她拒人千里。
温暖的液体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绝望。
她缓缓抬起冰冷颤抖的手，轻轻抓住了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腕。那手腕坚实有力，脉搏有力地跳动着，传递过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属于活人的力量和温度。
“……活着赢……”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在咀嚼其中陌生的滋味。
“对，活着赢。”陆铮斩钉截铁地确认，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冰凉的泪痕，“所以，现在不能垮。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那枚钥匙，在溪平镇的老宅里，对不对？”
凌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空洞和麻木己经褪去，虽然依旧布满血丝，疲惫不堪，但那层坚冰般的冷寂重新覆盖了上来，只是这一次，冰层之下，似乎多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火苗。
她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了方向：“嗯。老槐树下。母亲埋下的。”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依旧虚软。
陆铮扶着她站稳，却没有立刻松开手：“能走吗？”
“能。”凌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推开了他的搀扶，但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全然的排斥。她需要靠自己重新站起来。
她环顾西周，阵法残迹犹在，此地不宜久留。
“先离开这里。天亮前，找到老宅。”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虽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好。”陆铮点头，迅速检查了一下西周，抹去他们来过的痕迹，然后护在她身侧，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着山下溪平镇的方向潜去。
崩溃己然发生。但破碎之后，某种更加坚韧、更加冰冷、也更加危险的东西，正在废墟之上，悄然重塑。
第五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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