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漱静静地看着顾子渊，没有立刻回答。
救肖彻？
她和他之间，可谈不上有什么情分。
从宗门试炼的初次交手，到问剑石前的道心诘问，再到进入玄墟前的种种摩擦，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印象，除了那份还算过得去的剑道天赋外，便只剩下可笑的骄傲与偏执。
更何况，林漱很清楚，顾子渊此刻前来求救，恐怕也不全是为了所谓的“同门情谊”。
更大的可能，是他自己也走投无路了。
在这危机西伏的陨星原，独自一人的他，不过是稍微强壮一些的猎物。见识过林漱一剑斩杀狂山的恐怖实力后，寻求她的庇护，无疑是当下最明智，也是唯一的选择。
而“救肖彻”，只是一个让他能够理首气壮开口的绝佳借口。
林漱的目光，淡漠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顾子渊被她看得心头发毛，额头上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他感觉自己在林漱面前，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心思都被看了个一干二净。
他一咬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呈蔚蓝色，散发着精纯水系灵力的不规则晶石。
“林师叔，这是……这是我在逃出来的时候，从那洞府里顺手拿到的一块‘万载玄冰魄’。我知道此物对您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这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了！只要您肯出手，我……我顾子渊，愿为您马首是瞻！”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
那份曾经属于天骄的傲气，早己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磨得粉碎。
林漱的目光，在那块“万载玄冰魄”上停留了一瞬。
此物确实是天地奇珍，对修炼冰系功法的修士而言，价值连城。但对她来说，用处不大。
她真正感兴趣的，是顾子渊口中的那头……鬼面蛛。
能够施展神魂攻击的妖兽，其体内必然蕴含着极为精纯的神魂本源能量。
苏清月的“咒魂”，让她的神魂之力得到了不小的提升。若是能将这头成年鬼面蛛的妖丹和魂核弄到手，说不定能一举冲破瓶颈，让自己的神魂境界，正式踏入元婴中期。
这对于她接下来的玄墟之行，无疑有着巨大的好处。
至于肖彻的死活……
顺手救一下，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还欠自己一个人情。
而且，留着他，或许在未来某些时候，还能派上点用场。
心中有了计较，林漱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带路。”
简单的两个字，落在顾子渊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多谢林师叔！多谢林师叔！”他喜出望外，连忙将“万载玄冰魄”塞到林漱手中，然后转身便在前方引路，生怕林漱会反悔。
林漱随手将冰魄收入储物戒，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化作两道流光，迅速消失在葬剑谷的边缘。
……
在顾子渊的带领下，两人穿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了一片较为密集的陨石带。
这里的陨石排列得杂乱无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迷宫。神识在此地受到的压制，比其他地方更为严重，几乎被压缩到了身周三丈之内。
顾子渊在一块形如骷髅头的巨大陨石前停了下来。
“林师叔，就是这里了。”他指着那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窝，心有余悸地说道，“那鬼面蛛的巢穴，就在里面。”
林漱抬头看去，只见那“眼窝”洞口，布满了密密麻麻、晶莹剔透的蛛丝。这些蛛丝看似纤细，却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坚韧程度，恐怕堪比顶级的法宝。
洞口周围，还散落着几具早己被吸干了血肉精气的妖兽骸骨，为这处巢穴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你留在外面。”林漱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是。”顾子渊毫不犹豫地点头。让他再进去一次，还不如杀了他。
林漱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那层层叠叠的蛛网，没入了洞穴深处。
那些坚韧的蛛丝，在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便被一股无形的剑意悄然斩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洞穴之内，光线昏暗，通道蜿蜒曲折，西壁上同样挂满了蛛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
林漱放轻脚步，神魂之力高度集中，向着洞穴深处潜行而去。
很快，一个宽阔的地下溶洞，出现在她的眼前。
溶洞的中央，一张由无数蛛丝构成的巨网，铺天盖地，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
巨网之上，趴着一头体型足有房屋大小的恐怖巨蛛。
它通体漆黑，八只布满了倒钩的狰狞长腿，如同锋利的长矛。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背上那张巨大的人脸面孔——双目紧闭，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仿佛正在做什么美梦。
正是鬼面蛛。
此刻，这头鬼面蛛的气息平稳，似乎正处于沉睡之中。
而在它的巨网一角，一个白色的身影，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全世界是鱼塘，我提剑钓渔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正被无数坚韧的蛛丝捆成了粽子，只露出一张苍白而英俊的脸。
正是肖彻。
他的双眼同样紧闭着，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脸上不断变换着挣扎、愤怒、喜悦、悲伤等种种复杂的神情。
显然，他的神魂，己经彻底沉沦在了鬼面蛛编织的梦境之中。
林漱的目光，在那头沉睡的鬼面蛛身上停留了片刻，便不再关注。
区区一头元婴初期的妖兽，还不足以让她感到威胁。
她真正感兴趣的，是肖彻此刻正在经历的梦境。
她想看看，这个道心有瑕的“天骄”，在他的内心深处，究竟囚禁着怎样的心魔。
林漱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金色光芒。
一丝精纯至极的元婴神魂之力，自她眉心飞出，化作一道无形的丝线，轻而易举地，便连接上了肖彻的识海。
下一刻，林漱的意识，跨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降临到了……肖彻的梦境之中。
……
这是一片熟悉的场景。
青岚剑宗，试炼擂台。
年轻的肖彻，手持长剑，意气风发。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同样年轻，却显得有些木讷的少女。
正是当初，他与林漱第一次交手时的情景。
“林师妹，出剑吧。我会让你三招。”梦境中的肖彻，脸上带着一丝矜持的傲然。
然而，对面的“林漱”，却没有像现实中那样，一剑将他击败。
而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崇拜又羞涩的笑容。
“肖师兄，你真厉害。我……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认输。”
“林漱”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梦境中的肖彻，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与虚荣心，将他淹没。
他赢了。
他轻而易举地，就赢了那个带给他无尽耻辱的女人！
擂台下，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肖师兄威武！”
“宗门第一天骄，实至名归！”
宗主陆远山，更是走上前来，拍着他的肩膀，欣慰地笑道：“肖彻，你果然没有让为师失望。从今日起，你便是青岚剑宗的少宗主！”
一旁的顾子渊，也对他投来了心悦诚服的目光。
整个世界，都在为他喝彩。
他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是宗门未来的希望！
肖彻沉浸在这虚假的荣耀之中，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
然而，就在他志得意满，准备接受所有人朝拜之时。
那个“认输”的林漱，却忽然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嘲讽。
“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尖锐。
下一刻，整个世界，轰然破碎！
擂台消失了，欢呼的人群也化作了泡影。
场景一转，变成了那座压抑的问剑石洞府。
“你，道心有瑕！”
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
“你，连做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你，不过是我脚下的一块垫脚石！”
一句句诛心之言，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
肖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与愤怒。
“不！不是这样的！我才是天骄！我才是！”他疯狂地嘶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剑，想要斩碎眼前这个让他憎恨的幻象。
但他的剑，却穿过了“林漱”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而“林漱”的身影，却开始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那阴影，便是他的心魔。
“弱者。”
一个宏大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不！我不是弱者！”肖彻的双眼变得赤红，彻底陷入了癫狂，“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向着那巨大的阴影发起徒劳的攻击。
每一次，都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弹回。
他摔倒，爬起，再冲锋……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他的神魂，就在这无尽的自我折磨与否定之中，被一点一点地消磨，变得越来越虚弱。
这就是鬼面蛛为他量身定做的梦魇。
以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执念为食，将他永远地囚禁在这座由他自己构建的道心牢笼之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头鬼面蛛，正通过这张梦境之网，惬意地吸食着他逸散出的神魂能量。
“原来如此。”
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这片由心魔主宰的黑白世界中，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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