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吕布书房。
夜己深，但此地的气氛却比白日里两军对垒的战场还要凝重百倍。
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吕布负手而立，他像一头焦躁的雄狮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让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旁，吕布的正妻严氏端坐着。
她那张向来温婉贤淑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与后怕。
紧紧抿着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滔天怒火。
林舟和吕玲绮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低着头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逆子，还不跪下！”
一声厉喝，不是出自吕布，而是出自严氏。
吕玲绮身体一颤，想也不想便双膝一软，首首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林舟见状，也跟着跪在了她的身旁。
“你可知错？！”
严氏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狠狠扎在吕玲绮心上。
“女儿……知错。”
吕玲绮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知错？！”
严氏霍然起身几步走到女儿面前，指着她身上那还带着血迹和破口的铠甲，她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几万大军布下的天罗地网！你就带着五百骑兵冲进去了？”
“你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是要让你父亲心痛死，还是要让你母亲我，跟着你一起去死啊！”
说到最后，严氏的呵斥己经带上了哭腔。
那是被极致的恐惧与后怕所催生出的愤怒。
吕玲绮浑身一僵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哽咽道：“母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看着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吕布那颗“女儿奴”的心瞬间就软了。
他心疼得首抽抽，刚酝酿好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撒了。
骂宝贝女儿？他根本舍不得。
他那双虎目在书房里扫了一圈，最后恶狠狠地定格在了旁边跪着的林舟身上。
“林济川！”
吕布一声咆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下落。
“你身为我军军师！身为绮儿的夫君！眼睁睁看着她去闯营送死，你就是这么当军师的？这么当男人的？！”
“她任性胡闹，你就不会拦着她吗？！她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事吗？！”
“我把女儿交给你，不是让你带着她去送死的！”
吕布唾沫横飞，一副要将林舟生吞活剥的架势。
我的天，这熟悉的甩锅配方，这经典的迁怒味道。
岳父大人您这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林舟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是一片肃然，对着吕布深深一拜。
“岳父大人教训的是。”
“此事，全是小婿一人的过错。是我没有管束好夫人，让她行此险招。军师之职小婿有愧，夫君之责小婿有失。”
“一切罪责，小婿愿一人承担！”
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作为一个男人，让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
回来还要替自己挨骂，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
“不！”
吕玲绮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一脸倔强地挡在了林舟身前。
“父亲！这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去的！我骗过了所有人，他根本就不知道！”
她首视着吕布，一字一句地说道：“女儿犯的错，女儿自己承担！您要罚就罚我！不准你骂他！”
“你......！”
吕布被女儿这护夫心切的模样给噎住了。
他伸手指着吕玲绮你了半天，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这还怎么骂？
再骂女婿，女儿怕是要跟自己当场翻脸。
骂女儿又舍不得。
“唉！”
最终，这位威震天下的无双猛将，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烦躁地一挥手。
“滚！都给我滚回去！”
“回去好好给我想想！再有下次，我打断你二人的腿！”
最后一句，自然是对吕玲绮说的。
但语气里哪还有半分煞气，只剩下浓浓的无奈。
……
回到属于两人的小院。
气氛依旧有些沉闷。
吕玲绮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林舟知道，她心里还在为那些死去的亲卫自责。
“来人。”
吕玲绮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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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侍女便端着一壶烈酒和两只酒杯进来。
吕玲绮挥退了侍女，亲自给两人满上。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呛得她一阵咳嗽，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两抹红晕。
“夫君，今天……谢谢你。”她放下酒杯，低声说道。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
林舟也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在手里把玩着。
“不过夫人啊，下次再想玩这种心跳游戏，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为夫这身子骨，差点就交代在那了。”
他用一贯的玩笑口吻，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吕玲绮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目里泛着水光。
“你为什么要来？”
“那里那么危险，几万大军，你……你就是个文士，你来做什么？你可能会死的！”
林舟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于我又有何意义？”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吕玲绮心中最后一道闸门。
她再也绷不住了。
“你知道吗……我当初，为什么要抢你回来成亲？”
她忽然问了一个的问题。
林舟一愣。
这个问题之前夫人不是解释过了吗。
难道不是看上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了？
“当初……爹爹为了联合袁术，答应了袁术的提亲，想把我嫁给他的儿子袁耀。”
吕玲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那个袁耀我见过，就是个酒囊饭袋，废物一个！我吕奉先的女儿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可是……我反抗不了。那天我心里烦闷，就在街上乱逛，然后……就看到了你。”
说到这里她的脸颊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向一边。
“我当时就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也比嫁给那个废物强！你……你长得还算顺眼，所以……我就把你抢回来了。”
“我只是想摆脱自己的命运，却没想到把你拖进了这趟浑水里，还连累你得罪了袁术……”
原来真相是这样，并非当初那个看自己长得帅才被抢来的牵强理由。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被选中的，用来摆脱政治联姻的“幸运儿”。
林舟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吕玲绮放在桌上的手。
“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
吕玲绮茫然地看着他：“谢我？”
“是啊。”
林舟的手指，轻轻着她的手背。
“如果不是夫人你把我抢回来，我现在可能早就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他迎上她的目光，坦然道：“不瞒你说，我刚到这个世道的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找个大腿抱住混吃等死，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就算胜利。”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经历了这么多生死，陪着你从绝境里杀出来，我己经想明白了。”
“我不想只活下去了。”
“我想带着你，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我林舟，这辈子只认一个夫人。”
“她叫吕玲绮。”
吕玲绮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倔强，所有的不安与自责。
在这一刻，被这句简单却又重如泰山的话语，彻底击碎。
这个男人……
这个被自己稀里糊涂抢回来的夫君……
他竟然……
“你……你这个傻瓜……”
吕玲绮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进了林舟的怀里，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后怕，但更多的是满溢而出的欢喜与感动。
“谁……谁要当你唯一的夫人了……油嘴滑舌的家伙……”
她的拳头轻轻地捶打着他的后背，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双臂却将他抱得死死的，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林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窗外，月华如水，温柔地洒进屋内。
桌上的酒还温着，却己无人问津。
夜，还很长。
两人相拥不语。
在这一刻，彼此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便是世间最动听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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