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的气氛因吕布的迟疑而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林舟身上。
有期待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等待他再次创造奇迹的期盼。
“去，把甘宁叫来。”
林舟没有再跟吕布争辩，只是对着门口的亲卫吩咐了一句。
吕布没有阻止。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自己女婿吹得天花乱坠的水贼头子，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不多时，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
一名身材高大，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腰间挂着一柄环首刀，背上斜背着一张强弓，脸上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整个人就像一头即将出笼的猛虎，浑身都散发着危险而狂野的气息。
正是甘宁。
他一进大堂，便感受到了那股凝重的气氛。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对着主位上的吕布随意地一拱手。
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林舟，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挑战的渴望。
吕布上下打量着甘宁，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这人一身的草莽匪气，哪里有半点将帅之才的样子？
“甘宁，我且问你，你自称精通水战，有何凭仗？”
吕布的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甘宁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没有回答吕布，反而反问道：“温侯麾下皆是纵横北地的铁骑，可知在江上何为王道？”
“放肆！”
张辽在一旁低喝一声。
吕布却摆了摆手，示意张辽不必多言。
他盯着甘宁：“甘宁，此言何意？！”
“船！还有水性！”甘宁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江河之上，船便是战马，善泳者便是精锐！”
“我甘宁在江上横行十数年，官军水师见我锦帆无不闻风丧胆！”
“我麾下百余名兄弟，皆是在浪涛里滚出来的蛟龙！这便是我的凭仗！”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那是一种源于自身实力的傲气，不卑不亢。
吕布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服管教的刺头。
“一介贼寇，也敢在本侯面前大放厥词！”
“纵你有些水上功夫，也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我徐州大军岂能交予你这等人手中！”
这话说的极重，几乎是指着鼻子在骂甘宁出身不正。
堂内众将的脸上也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在他们这些正规军将领看来贼寇就是贼寇，永远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甘宁的脸色瞬间涨红，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腰间的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
那股桀骜的气息瞬间化为了暴戾的杀气。
林舟却在此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吕布之间。
“岳丈大人，此言差矣！”
林舟转身面向吕布，神情严肃。
“乱世用人，当唯才是举，何必拘泥于出身？高祖皇帝起于草莽，光武皇帝亦非生而为帝。”
“甘兴霸虽曾为锦帆贼，但其水战之能放眼天下几人能及？”
“如今城外汪洋，我军狼骑无用武之地。曹军虽败，主力尚存，正是我等心腹大患！”
“此时不用甘宁，更待何时？难道真要等曹操站稳脚跟，我等困守孤城，坐以待毙吗？”
陈宫也再次出列，对着吕布深深一揖。
“主公！林军师所言极是！当此之时正该不拘一格降人才！甘宁之才，正是我军破局的关键！请主公三思！”
连陈宫都如此说了，吕布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动摇。
他看着林舟又看看陈宫，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一脸不忿，却强忍着没有发作的甘宁身上。
甘宁感受到了吕布的注视，他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上前一步，对着吕布单膝跪地。
他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温侯若不信我甘宁，我愿立下军令状！”
“给我一千人！若不能在今夜于曹营之中搅他个天翻地覆，斩将夺旗，我甘宁愿提头来见！”
军令状！
所有人都被甘宁这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给震慑住了。
吕布的虎躯猛地一震。
他从甘宁的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狂傲。
这个水贼，有点意思。
“好！”吕布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本侯就信你一次！也信军师一次！”
他指着甘宁，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宣布：“我便给你一千兵马！再拨给你城内所有舟船！你即刻起归于军师中郎将麾下听其调遣！若此战功成，本侯不吝封赏！若败……”
“末将提头来见！”
甘宁不等吕布说完，便斩钉截铁地吼道。
“好！”吕布大笑起来，“传令下去，全军配合军师行动！”
危机解除，林舟终于松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甘宁，露出了一个笑容：“兴霸将军，快起来吧。从现在开始，准备干活了。”
甘宁站起身，对着林舟郑重地抱拳：“军师有何吩咐，宁万死不辞！”
他看出来了，这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才是真正懂他，也敢用他的人。
“死就不必了，我还需要你好好活着给我冲锋陷阵呢。”
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向堂内众将。
“传我将令，立刻从下邳全军之中挑选一千名识水性的士兵，半个时辰内到南门集合！无论是哪里人，只要下过河摸过鱼的，我都要！”
“另外，搜集城内所有能找到的木板、门板、桌椅、甚至是水缸，一切能浮在水上的东西，全部送到南门！”
林舟的命令一条条下达，简洁而明确。
张辽和高顺等人虽然对水战依旧一头雾水，但有了吕布的首肯和林舟之前的神迹。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而去。
整个下邳城，再次以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高速运转起来。
……
府衙后院。
吕玲绮找到了正在换一身干爽衣服的林舟。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他整理着衣领，一双凤目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怎么了，夫人？”林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这么看着我，是怕我出去送死啊？”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吕玲绮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了。
“我只是……只是觉得太冒险了。”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我们己经赢了不是吗？曹操都被你打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出去？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
她不敢再说下去。
那种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比之前在城楼上等待他回来时还要强烈百倍。
林舟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轻轻握住了吕玲绮冰凉的手。
“夫人，请听我一言。”
吕玲绮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战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说你打赢了一场，敌人就会乖乖认输回家。曹操是枭雄，不是懦夫。”
“今天我们不把他彻底打残，明天他就会带着十倍的兵力回来，把我们碾成粉末。”
“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冒险，恰恰是为了以后不再冒险。”
林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向你保证，我会平安回来的。我还要带你去看更大的世界，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呢。我可舍不得死。”
他嬉皮笑脸地捏了捏吕玲绮的脸颊，“再说了，有甘兴霸那样的专业人士在，我就是去现场观摩学习的，顺便喊个‘666’，不会有危险的。”
“油嘴滑舌！”
吕玲绮被他逗得脸上一红，心里的担忧却真的消散了不少。
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没人能改变。
而且，他说的都对。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夫君。
那颗为他悬着的心，慢慢地被一种名为骄傲的情绪所填满。
“那你……万事小心。”她最终还是妥协了，声音细若蚊呐，“记得......早点回来。”
“遵命，我的夫人。”
林舟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他转身拿起刚刚亲卫送来的佩剑，大步向外走去。
吕玲绮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那道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坚定而决绝。
她知道她的夫君，又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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