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悟剑岩的瞬间,外界的光线刺得潆儿微微眯起了眼。她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间残留的血腥味与识海中的混乱余波。身体的虚弱与神魂的刺痛清晰无比,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凶险。
她迅速运转敛息之法,强行将翻腾的气血压下,努力让苍白的脸色恢复一丝红润,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裙。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狼狈,尤其是宗主师兄和林风师兄。那份因“蚀心种”而扭曲滋生的骄傲与固执,让她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
*(心声:不能让他们担心……尤其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悟剑岩里差点……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
当她走出后山,回到宗门主干道时,遇到的弟子依旧恭敬地向她行礼,眼神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敬畏与些许好奇。她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微微颔首回应,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小院。
然而,她身上那无法完全掩饰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与神魂波动,以及那份强装镇定下的细微僵硬,还是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眼中。
“潆师姐从悟剑岩出来了?脸色好像不太对……”
“气息也有些紊乱,难道在里面有所感悟,正在消化?”
“定是如此!潆师姐天纵奇才,想必收获巨大!”
弟子们的议论大多带着善意的揣测与崇拜,但听在潆儿耳中,却让她心头更加烦闷。她不需要这些猜测,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匆匆回到小院,关上房门,设下禁制,潆儿才如同虚脱般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冷汗再次浸湿了她的后背,识海中那道惨烈剑意与心魔的咆哮仿佛仍在隐隐回荡。
她内视己身,那簇琉璃火苗光芒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暗金光核依旧沉稳,但旋转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一丝。最让她心悸的是,她能感觉到,那“蚀心种”虽然暂时蛰伏,但其存在的“质感”却更加清晰了,如同在她灵魂上打下了一个冰冷的烙印。
*(心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怎么都驱不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涌上心头。力量提升了,手段增多了,可内心却仿佛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黑暗从中不断渗出。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林风的声音:“小师妹,你回来了?感觉如何?悟剑岩可有收获?”
他的声音带着真切的关切。
潆儿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再次强行压下所有不适,深吸几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我没事,林风师兄。悟剑岩名不虚传,略有感悟,正需静修消化。”
门外的林风沉默了一下。他敏锐地察觉到潆儿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甚至……一丝疏离。
“那就好。”林风没有强求进去,只是温和地说道,“若有任何不适,或是修行上有什么疑难,定要告诉我与师尊。”
“知道了,谢谢师兄。”潆儿隔着门板回应,手心却微微攥紧。她不敢开门,怕被林风看出端倪。
林风在院外站了片刻,终究还是带着一丝担忧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潆儿才松了口气,但随即涌起的是一股更深的迷茫与自我厌弃。她为什么要对一首关心自己的林风师兄撒谎?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潆儿将自己关在小院里,宣称闭关消化感悟。她确实在努力调息,试图修复受损的神魂,驱散那如影随形的阴霾。但“蚀心种”的存在,如同一个不断漏水的堤坝,让她事半功倍。每一次入定,那悟剑岩中的恐怖幻象和心魔低语都会悄然浮现,干扰她的心神。
她变得愈发沉默,偶尔出门,也是来去匆匆,尽量避免与人对视和交流。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是日益累积的焦虑与压抑。
云鹤真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忧心如焚。他几次以探讨宗门事务为由,想与潆儿深谈,都被她以“修炼紧要关头”为由婉拒了。他能感觉到,潆儿身上那道无形的隔阂,越来越厚。
这一日,云鹤真人正在大殿处理公务,潆儿罕见地主动前来寻他。
“宗主师兄。”潆儿行礼后,首接说明了来意,“弟子近日修炼,感觉遇到了瓶颈,静修难有寸进。听闻坊市近日有拍卖会,或许会有助于突破的奇物,弟子想前往一探,顺便……散散心。”
她垂着眼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云鹤真人心中一震。他看着潆儿,她的小脸依旧有些缺乏血色,眼神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但深处那缕难以化开的郁结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却瞒不过他。
他几乎可以肯定,潆儿在悟剑岩中绝非简单的“略有感悟”,定然是出了极大的岔子,以致心障深重。此刻她提出要外出,与其说是寻找突破契机,不如说是一种对现状的逃避,甚至可能是在心魔影响下做出的不理智决定。
“潆儿,”云鹤真人放下手中的卷宗,神色凝重,“你近日状态不佳,外出恐有风险。坊市鱼龙混杂,不若留在宗门,为师亲自为你护法,助你稳固心境……”
“宗主师兄!”潆儿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弟子自有分寸!我只是需要换个环境!一首困在宗门里,于我无益!”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云鹤真人看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控,心沉了下去。他沉默了片刻,知道强行阻拦恐怕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刺激她心魔更深。
“……既然如此,你且去吧。”云鹤真人终是叹了口气,取出一枚更高级的护身玉符和一份南部区域更详尽的舆图递给她,“万事小心,速去速回。若有任何不对,立刻捏碎玉符!”
“多谢宗主师兄。”潆儿接过东西,低声道谢,随即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云鹤真人久久无言,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云。
*(云鹤心声:这孩子……心里的裂痕,怕是越来越深了……此番外出,是福是祸?)
而潆儿在踏出宗门的那一刻,感受着外界开阔的天地,心中那积压的郁气似乎真的消散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虑与不安暂时抛在脑后。
*(心声:出来是对的!只要找到合适的灵物,我一定能突破瓶颈,解决所有问题!)
她却不知,在她离开宗门范围的同时,体内那沉寂的“蚀心种”,如同嗅到了自由与混乱的气息,再次微微脉动起来,灰芒流转,传递出一丝隐秘的期待。
远方的坊市,对她而言,或许并非突破的契机,而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入口。她正一步步,走向风暴更猛烈的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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