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你给我站住!你敢把这个家的东西带走一针一线,我就打断你的腿!”
尖利刻薄的叫骂声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进苏云的耳膜。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缓缓首起身,看向门口那个叉着腰、唾沫横飞的农村妇人。那是她的婆婆,张兰。
屋外是七十年代末北方农村常见的土坯墙,院子里一只老母鸡正带着几只小鸡仔刨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柴火混合的味道,一切都真实得让她恍惚。
可那双浑浊又怨毒的眼睛,却瞬间将她从恍惚中拽回了现实。
就是这双眼睛,在前世,冷漠地看着她高烧不退的女儿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是这双眼睛,在她被磋磨得油尽灯枯时,只顾着盘算她死后,她男人陆远征寄回来的抚恤金该怎么花。
重活一世,她苏云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妈,你说笑了。”苏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张兰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她将手里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小衣服叠好,放进脚边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眼神扫过张兰,淡淡地说:“这个家,除了我和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是我的?我带走的,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张兰愣住了。
今天的苏云,不对劲。
以往这个儿媳妇,别说顶嘴,就是自己瞪她一眼,她都吓得跟个鹌鹑似的,半天不敢抬头。今天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自己的东西?你嫁到我们老陆家,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我们老陆家的?现在翅膀硬了,要跟着远征去部队享福,就想把家底都掏空?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张兰说着,就想冲上来抢苏云手里的包。
苏云轻轻一侧身,躲了过去。
她的动作不快,却恰到好处。张兰扑了个空,差点闪了腰。
“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苏云的目光清凌凌的,像山里的泉水,却带着一股子寒意,“我嫁过来三年,远征每年寄回来的津贴,我一分钱都没见过。你说我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可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喂猪、做饭、下地干活,哪样不是我干的?家里两个孩子,面黄肌瘦,连件新衣服都没有。我倒想问问,远征的津-贴-都-去-哪-儿-了?”
最后几个字,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张兰心上。
张兰的脸色瞬间变了,从刚才的嚣张跋扈变得有些心虚和恼怒。“你……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远征的钱是寄给我这个当妈的,我怎么花,轮得到你来管?我养他那么大,花他点钱怎么了?”
“是吗?”苏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远征在信里说得清清楚楚,津贴一半给您二老养老,一半是给我们娘俩的生活费。您要是记不清了,没关系,等会儿远征回来,咱们当着全村人的面,把信拿出来念念,让大家伙儿评评理。”
这话一出,张兰彻底慌了。
军人的津贴在村里可是天大的事。要是让大家知道她苛待军属,昧下儿媳妇和孙子孙女的生活费,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她没想到,一向懦弱无能的苏云,竟然敢拿这件事来威胁她。
“你……你反了天了!”张兰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给儿子娶了个媳妇,没想到是个搅家精、白眼狼啊!儿子好不容易回来探个亲,她就要闹着分家,还要把我的老骨头往死里逼啊!我不活了!”
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苏云前世看了无数遍,也妥协了无数遍。
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她没有理会撒泼的婆婆,而是转身,蹲下身子,温柔地看着躲在门后,露出两双惊恐大眼睛的孩子。
大的男孩叫大宝,五岁。小的女孩叫小雅,三岁。两个孩子都瘦得像豆芽菜,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还带着补丁。他们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不明白一向温柔的妈妈,今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厉害”。
“大宝,小雅,过来。”苏云朝他们伸出手。
两个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紧紧抱住她的腿,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苏云摸了摸他们枯黄的头发,心中一阵刺痛。
前世,她就是因为心软,因为顾忌所谓的名声,才一次次妥协,留在了这个狼窝。结果,大宝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孱弱,一场风寒就要了他的命。小雅更是在她死后,被张兰嫌弃是个赔钱货,送给了村里的一个光棍。
这一世,她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带他们离开这个地狱。
“妈,您别哭了。”苏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张兰的嚎啕,“远征马上就回来了。您是想让他看到一个正在收拾行李,准备随军,照顾好孩子,让他安心保家卫国的妻子;还是想让他看到一个被婆婆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抱着孩子回娘家的媳妇?”
张兰的哭声猛地一滞。
她当然不想让儿子看到后一种情况。陆远征虽然孝顺,但脾气硬得很,而且最是看重军人的荣誉。要是苏云真的闹回娘家,说被婆家虐待,他这个当兵的儿子脸上也无光。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嫂子,你这是干嘛呀?我哥难得回来一次,你就不能让他省点心?非要闹得鸡飞狗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陆家怎么亏待你了呢。”
说话的是陆远征的妹妹,苏云的小姑子陆小梅。她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走出来,眼角还带着眼屎。都日上三竿了,她才刚起床。
苏云瞥了她一眼。
前世,这个小姑子没少在背后给她使绊子,挑拨离间。拿着她省吃俭用给孩子买鸡蛋的钱,去城里烫头发,买雪花膏。
“小梅,我有没有被亏待,你心里最清楚。”苏云语气平淡,“你昨天新买的那双的确良白袜子,花的钱,应该是远征这次带回来的生活费吧?”
陆小梅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没想到苏云连这个都知道,而且敢当面说出来。
“你……你胡说!那是我自己攒的钱!”
“是吗?”苏云笑了笑,没再跟她争辩。
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够了。说得太多,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怨妇。
她要的,不是跟她们争吵,而是——离开。
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膀宽阔,腰杆笔首,麦色的皮肤,深刻的五官,一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条处理好的鱼。
正是她的丈夫,陆远征。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坐在地上哭嚎的母亲,一个脸色煞白的妹妹,还有一个站得笔首,眼神倔强的妻子,以及两个紧紧抱着妻子大腿,满眼惶恐的孩子。
陆远征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
张兰一看到儿子,像是见到了救星,哭得更凶了:“远征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快看看你这个好媳妇,她要把家都给搬空了,要跟着你去部队,不要我们这两个老的了啊!”
陆远征的目光落在苏云脚边的帆布包上,又看了看苏云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放下手里的鱼,一步步走到苏云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苏云和两个孩子完全笼罩。
苏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前世,她到死都没能再见他一面。她只知道,他后来立了功,升了官,成了了不起的大英雄。可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妻子和儿女,在他身后,过着怎样悲惨的生活。
这一次,她不要他做什么英雄。她只要他,能成为她和孩子们的依靠。
“远征。”苏云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带孩子跟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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