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苏云家的小小土坯房，俨然成了一个热闹的服装加工坊。
陆远征的假期结束，归队了。临走前，他看着炕上堆着的一卷卷布料和妻子眼里闪亮的光芒，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家里唯一的那盏煤油灯的灯油加得满满的。
苏云明白他的意思。她送他到院门口，轻声嘱咐：“你在部队安心训练，家里有我。”
陆远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有了订单，苏云就像上了发条的钟，每天除了照顾孩子和做三餐，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针线活上。
她的动作极快，脑子里的设计图和尺寸数据清晰无比。裁剪、缝合、锁边、上纽扣，一道道工序在她手下行云流水。那把新买的裁缝剪刀在布料上游走，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嚓”声，像是美妙的乐章。
大宝和小雅也很懂事。他们知道妈妈在忙正事，从不吵闹。大宝会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泥巴、数石子，或者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看妈妈的针线在布料间飞舞。
有时候，苏云做得累了，一抬头，就能看到两个孩子趴在炕沿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妈妈，你好厉害呀。”小雅奶声奶气地说。
每到这时，苏云一身的疲惫就都烟消云散了。
第一批订单，她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全部完成了。
当张嫂拿到那条为她女儿量身定做的粉色公主裙时，简首爱不释手。裙子的做工比样衣还要精致，腰间的蝴蝶结上，苏云还别出心裁地用零碎的红色布头，点缀了几颗小小的“樱桃”，显得愈发娇俏可爱。
钱嫂的儿子穿上那条卡其布背带裤，立刻就成了院子里最靓的崽。原本瘦小的孩子，穿上挺括的新衣裳，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裤子的大小正合适，跑跳起来也丝毫不受影响。
交货那天，苏云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拿到新衣服的军嫂们，个个喜笑颜开，赞不绝口。那些还在观望的人，看到成品如此精美，都后悔得首拍大腿。
“哎呀，早知道做得这么好，我当时就该也定一件！”
“苏云妹子，你现在还接单吗？给我家小子也来一条这样的背带裤！”
一时间，新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
苏云的生意，彻底红火了起来。
她的小本子上，记下的名字和尺寸越来越多。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随着收入的增加，家里的生活条件也得到了显著改善。
苏云不再只买最便宜的粗粮，她开始给孩子们买细粮、鸡蛋，甚至还奢侈地割过两次肉，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解馋。
她还去县城扯了新布，不仅给两个孩子，也给自己和陆远征都做了新衣裳。看着一家人身上崭新平整的衣服，苏云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然而，树大招风。
苏云的日子过得越是红火，有些人心里就越是不平衡。
王琴就是其中之一。
她每天看着苏云家门口人来人往，听着嫂子们对苏云手艺的各种夸赞，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也想要那样好看的衣服，可她舍不得花钱，也拉不下脸去求苏云。
于是，那份嫉妒，便转化成了恶毒的流言。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做几件衣服吗？我看啊，她这是在搞资本主义的尾巴，是投机倒把！迟早要被抓起来！”
“你们还真敢买她的东西？这都是不正当的收入，小心被连累！”
她不敢当着苏云的面说，只敢在背地里跟几个和她交好的人嘀咕。
这些话，多多少少也传到了苏云的耳朵里。
李秀莲气不过，好几次想去找王琴理论，都被苏云拦了下来。
“嫂子，别跟她一般见识。”苏云淡淡地说，“嘴长在她身上，她爱说什么就让她说去。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知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你越是搭理她，她就越来劲。
苏云的淡定，让王琴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恼火。她眼看着苏云的生意越来越好，在家属院里的威望越来越高，心里的那股邪火就越烧越旺。
她决定，要给苏云来点“狠”的。
这天，部队要组织家属进行一年一度的例行体检。
负责组织和登记的，正是卫生所的护士。
王琴特意打扮了一番，提着一篮子鸡蛋，去了卫生所，找到了白露。
自打知识竞赛之后，白露就称病在家，休息了好几天。虽然现在己经回来上班，但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不复从前的神采飞扬。
看到王琴，她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
王琴却不在意，她谄媚地将鸡蛋放在桌上，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白护士，我可是来给你报信的。那个苏云，最近可猖狂了！”
她添油加醋地将苏云做衣服挣钱的事说了一遍，把苏云描绘成一个唯利是图、大搞投机倒把的坏分子。
“……你是不知道，她现在多威风！院里的人都捧着她，连张嫂她们都跟她走得近。她这分明就是在拉帮结派，腐蚀我们军属队伍的纯洁性！”
白露静静地听着，原本毫无波澜的眼底，渐渐泛起一丝冷光。
苏云。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原以为，上次知识竞赛的失利，只是一个意外。可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她不仅赢了名声，现在连“利”也要占尽了。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听说，陆远征对苏云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个曾经对他冷若冰霜的男人，如今竟会对那个乡下女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凭什么？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你说完了？”白露等王琴说完，才冷冷地开口。
“说……说完了。”王琴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鸡蛋拿回去。”白露的语气不容置喙，“我这里是卫生所，不是农贸市场。”
王琴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提着篮子走了。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白露看着窗外，眼神变得阴狠起来。
她知道，光靠王琴这种蠢货的几句流言，根本动不了苏云分毫。
她必须找到一个更有力的武器，一击致命。
很快，机会就来了。
体检那天，家属们都按照通知，排着队在卫生所门口等候。
苏云也带着大宝和小雅来了。她的生意虽然忙，但孩子的身体是第一位的。
轮到她们时，负责给孩子们做基本检查的，正是白露。
白露穿着一身洁白的护士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到苏云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她公事公办地给大宝量了身高，称了体重，然后拿着听诊器，放在了大宝的胸口。
听了片刻，她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
她摘下听诊器，又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苏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医生，我儿子他……怎么了？”
白露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又拿起听诊器，听了听小雅的心跳。
这一次，她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
她放下听诊器，抬起头，用一种掺杂着同情和严厉的目光看着苏云。
“苏云同志，作为母亲，你对孩子的关心，是不是太不够了？”
苏云被她这句没头没脑的指责，说得一愣：“白护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露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排队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两个孩子，心脏都有很明显的杂音！根据我的初步判断，这很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的症状！这么严重的问题，你这个当妈的，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吗？”
“轰”的一声，苏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先天性心脏病？
怎么可能！
她重生回来，最关心的就是两个孩子的身体。她用尽心力地调理他们，看着他们一天天好转，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问题？
周围的军嫂们，也都惊呆了，随即爆发出一阵议论。
“天哪，心脏病？那可是要命的病啊！”
“怪不得这两个孩子以前看着那么瘦小，原来是身体有毛病。”
“这苏云也真是的，光顾着挣钱了，连孩子有这么大的病都不知道，心也太大了！”
那些话，像一根根针，狠狠地扎在苏云的心上。
她看着脸色煞白的两个孩子，又看了看白露那双藏在口罩后面、透着一丝得意的眼睛，一个念头，猛地窜了上来。
不对劲。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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