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去见一个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静谧的湖心，将刚刚才弥合的温馨涟漪彻底击碎。
苏清然披着他西装外套的肩膀微微一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在说出这句话时，周身那股瞬间升腾起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气息。那不是商场上的冷酷，也不是面对敌人时的森然，而是一种源自骨血深处，被岁月反复打磨、却依旧锋利刺骨的恨意。
这股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连花园里微凉的夜风，似乎都因此而停滞了。
“是谁？”苏清然仰起头，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冷硬轮廓的侧脸，轻声问道。
莫聿尘的目光从遥远的夜空收回，垂眸看向她。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刚才那场骇人的风暴己经被他强行压下，但残留的暗涌依旧清晰可见。他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与关切，那份清澈纯粹的情感，像一束微光，照进了他此刻被阴霾笼罩的心。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想用一句“你不用知道”来将她隔绝在这份危险之外。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了几分钟前自己才许下的承诺——再无隐瞒，共同面对。
他不能在承诺出口的下一秒，就亲手将它打碎。
沉默了良久，他才找到了一种不至于将她彻底卷入，又能给予她部分真相的说法。他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沙哑许多。
“清然，我曾答应你，以后什么都告诉你。但这件事……它是我过去十几年都未曾愈合的伤疤，我甚至……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向自己交代。请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好，等我回来，我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他的坦诚，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重。
苏清然的心，被这股沉重的情绪紧紧揪住。她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份极力掩饰的痛苦与挣扎，忽然间，之前因为平安扣而起的所有芥蒂，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原来，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也有着这样脆弱而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大手。他的手很冷，冷得像一块冰。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不问。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的理解与信任，像一股暖流，瞬间涌入了莫聿尘冰冷的心房。他反手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温暖与力量。
“我答应你。”他郑重地承诺。
夜风再次拂过，吹动了苏清然的发梢。两人静静相拥，谁都没有再说话。但这一次，沉默不再是隔阂，而是一种无声的支撑与慰藉。
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莫聿尘松开她，拿出手机，首接拨通了林旭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再次发生了变化。那个刚刚还流露出脆弱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帝宸资本掌权人。
“林旭，立刻给我备好去日内瓦的航线。我要最快的，两个小时后起飞。”他的声音冷冽而平静，不带一丝感情。
电话那头的林旭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到了，但还是专业地应道：“是，先生。需要带安保团队吗？”
“把‘幽灵’小队全部带上。”
“幽灵”小队。
苏清然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但从这个名字里，也能听出一股非同寻常的意味。林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沉声应下：“明白。”
“另外，从现在开始，启动云顶山庄最高级别的安防预案。在我回来之前，除了钟叔和你，任何人不得在没有我亲自许可的情况下，接近太太半步。”
“是。”
“对外就说，我去欧洲进行紧急的商业并购。封锁一切可能泄露的消息。”
“明白。”
一连串的指令，清晰、果断、毫无拖泥带水。苏清然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看着莫聿尘在夜色中挺拔如松的背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所处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挂断电话，莫聿尘转过身，牵起她的手，朝着别墅内走去。
“我们回去收拾东西。”
回到主卧，莫聿尘打开了衣帽间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银色钥匙，和一部看起来与普通手机无异，但机身更厚重、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通讯器。
他将通讯器开机，屏幕亮起，显示的却不是常规的手机桌面，而是一个不断跳动着复杂代码的加密界面。
苏清然没有去问那是什么，只是默默地打开他的衣柜，开始为他准备换洗的衣物。她知道，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她为他挑选了几件深色的衬衫、西裤，还有一件便于行动的休闲外套。她将衣物一件件仔细叠好，放入行李箱中。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延长这短暂的相处时光。
莫聿尘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一抬头，便看到灯光下，她正专注地为自己整理行李的模样。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神情温柔而宁静。
这一幕，让他那颗因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变得坚硬冰冷的心，猛地柔软了一下。
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熟悉的馨香。
“清然。”他低声唤她。
“嗯？”苏清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眷恋，“工作室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找林旭。他会处理好一切。”
“我知道。”苏清然转过身，面对着他，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眉心因为忧虑而蹙起的褶皱，“你也是。到了那边，要记得吃饭，记得休息。”
她的叮嘱，简单而家常，却让莫聿尘心中一暖。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了平日的霸道与强势，也没有了情动时的炙热与缠绵。它充满了压抑、不舍与深深的眷恋，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苏清然闭上眼，踮起脚尖，生涩却又坚定地回应着他。她想让他知道，她会等他。
良久，唇分。
莫聿尘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黑眸锁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清然，记住我的话。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一个人去见凌家的任何人，尤其是凌仲山。他们如果找你，你就让林旭去应付。听到了吗？”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清然心中一凛，她知道，这绝非空穴来风的担心。或许，他即将面对的这场风暴，与凌家，甚至与那本《青囊医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得到了她的保证，莫聿尘才仿佛松了口气。
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是林旭来了。
离别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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