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慕家的“园丁”。
当这七个字，从莫聿尘的唇间，以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艰涩的语调吐出时，整个废弃仓库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那枚静静躺在他掌心的黑色金属叶子，似乎拥有着某种魔力，让周围的光线都为之黯淡，让呼啸的江风都为之静止。
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源自于古老血脉的威压，无声地降临。
苏清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不认识什么“园丁”，更不了解那个，只在父亲信中惊鸿一瞥的“帝都慕家”，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她能看懂莫聿尘的表情。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情绪。
这种情绪，出现在这个，仿佛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地撑住的男人脸上，本身，就是一件，比凌彻的死，更恐怖的事情。
“‘园丁’是什么？”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干涩。
莫聿尘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叶子，仿佛想要从那古老的图腾中，看穿某个，足以颠覆世界认知的秘密。
良久，他才缓缓地，合拢了手掌，将那枚，散发着刺骨冰寒的叶子，紧紧握住。
“他们不是杀手。”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杀手，是为了钱，为了利益，为了达成某个世俗的目的。而‘园丁’不是。”
他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映出了苏清然看不懂的、复杂的光。
“在慕家，那座，不为外人所知的、庞大得如同一个独立王国的庄园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规矩。”
“庄园，需要保持绝对的纯净与完美。任何，胆敢污染这片土地的‘杂草’，任何，试图攀附主干的‘藤蔓’，任何，生长方向出现了偏差的‘枝叶’，都需要被……修剪。”
“而执行‘修剪’这个任务的人，就被称为‘园丁’。”
莫聿尘的话，很平静。
但苏清然，却听得，遍体生寒。
杂草，藤蔓，枝叶。
这哪里是在说植物，这分明，是在说人！
用一种，如此轻描淡写、却又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将人的生命，比作，可以随意修剪的花草。
这背后所代表的，是何等恐怖的、视人命如草芥的绝对权力！
“他们是慕家，最锋利的刀，也是，最干净的抹布。”莫聿尘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他们出手，只为清理门户，抹除痕迹。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护慕家那，不容许被一丝一毫玷污的……所谓‘荣耀’。”
“所以……”苏清然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凌彻，在他们眼中，就是需要被‘修剪’的‘杂草’？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是。”莫聿尘点头，“凌彻，勾结莫振山，试图染指《青囊医经》，这在慕家看来，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背叛与亵渎。所以，‘园丁’出手，清理了他。”
“那医经呢？”苏清然追问，“他们拿走医经，是为了什么？物归原主？”
“不清楚。”莫聿尘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困惑，“这才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
“‘园丁’行事，向来有一个，铁一般的规矩——‘只除根，不取物’。他们的任务，是抹除威胁，而不是，夺取宝物。医经虽然源自凌家，但与你母亲慕念卿有关，对慕家而言，这应该是一件，需要被封存甚至销毁的‘污点’，而不是，一件需要被回收的‘资产’。”
苏清然的心，沉了下去。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个，更让她不安的细节。
“他们，为什么要留下这枚叶子？”她看着莫聿尘紧握的拳头，“这不像是，一个专业的‘清理者’，会犯下的低级失误。”
莫聿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深深地，看了苏清然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你说的没错。”
“这不是失误。”
“这是……一个警告。或者说，一个，讯号。”
他缓缓摊开手，那枚黑色的叶子，在他白皙的掌心，显得，越发诡异。
“‘园丁’的信物，从不轻易示人。一旦留下，就代表着，慕家，己经正式，介入了这件事。”
“这枚叶子，既是留给，可能会追查到这里的、莫振山看的。警告他，不要再试图，触碰任何，与慕家有关的禁忌。”
“同时……”
莫聿尘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
“它也是，留给我们看的。”
“留给我们看的？”苏清然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是。”莫聿尘的声音，变得，愈发凝重，“他们，知道我们会来。他们，甚至可能，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留下这枚叶子，是在告诉我们——这件事，到此为止。慕家的事，由慕家自己解决。任何外人，不得插手。”
“至于你……”莫聿尘的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这个，流落在外的、慕家的血脉，他们是想将你‘修剪’掉，还是，想将你‘迎’回去，现在，还不得而知。”
仓库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个，比莫老太爷，更加庞大、更加神秘、也更加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就这样，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无比的姿态，正式，进入了棋局。
而他们，这对，刚刚才拿到了，可以扳倒莫老太爷的铁证的夫妻。
在这一瞬间，仿佛，从猎人，又重新，变回了，被更强大的存在，所觊觎的……猎物。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清然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危险的时刻，她越是不能慌乱。
莫聿尘看着她那，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的模样，心中，那股因为“园丁”出现而带来的不安，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许多。
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先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己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果决。
“‘园丁’的出现，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计划。但同时，也给了我们，一个新的机会。”
他转过身，对着仓库外，那片深沉的黑暗，用一种，只有“影子”部队才能听懂的、极其细微的声调，下达了指令。
“‘影子’听令，A级方案，清理现场。抹除我们，以及‘目标’之外，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是。”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随后，莫聿尘才拉着苏清然，大步，向外走去。
“莫振山，现在，一定还不知道，他布在江南的棋子，己经被我，一夜之间，全部拔光了。他也一定，还在等着凌彻，带着医经和你的‘好消息’，去向他邀功。”
“而慕家，这只，突然出现的黄雀，他们的目的，到底是敌是友，也尚不明朗。”
“现在，三方之间，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信息不对等的平衡。”
“谁能，最先掌握，对方的底牌，谁就能，在这场，己经彻底失控的棋局中，占据，主动。”
首升机的旋翼，己经开始，在黑暗中，无声地转动。
莫聿尘，将苏清然，稳稳地，送上飞机，自己，才跟着坐了上来。
舱门，缓缓关闭。
隔绝了外面那，充满了死亡与阴谋的、冰冷的江风。
“我们，回帝都。”莫聿尘看着窗外，那片，即将破晓的、灰蒙蒙的天际线，眼眸里，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
“那里，既是莫振山的巢穴，也是，解开慕家之谜的，唯一的地方。”
“我要亲自去看看，这个，养育了我母亲的家族，究竟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我也要让我的好祖父，亲身体会一下，从一个，自以为是的执棋者，变成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的滋味，到底，有多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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