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养心殿外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小禄子端着热水进来时，贺知宴还埋在锦被里，只露个后脑勺，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再睡五分钟…… 就五分钟……”
“陛下，该起了。” 小禄子放轻声音，“王御史今天就到京城了，上朝不能迟到啊。”
“上朝？” 贺知宴猛地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眼里满是不情愿，“不是说让张丞相代劳吗？朕昨天不就说了，这种审案的事，他比朕熟。”
他昨天收到王御史的信，高兴了没一会儿，就被 “要上朝定案” 的事给泼了冷水。在他看来，案子证据都齐了，首接让大臣们看着办就行，何必非得让他坐龙椅上听半天？
小禄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龙袍：“陛下，这是您登基以来第一次处理这么大的贪腐案，又是涉及太后娘家的柳成，您要是不出面，大臣们难免会犹豫，太后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贺知宴皱着眉，磨磨蹭蹭地坐起来：“麻烦死了…… 行吧行吧，起还不行吗？对了，御膳房今天早上有糖糕吗？不吃点甜的，我怕上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早就给陛下备好了，” 小禄子笑着说，“还有您爱喝的杏仁茶，温着呢。”
贺知宴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地穿衣服。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太和殿外，一个穿着紫色蟒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廊柱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往的大臣。
正是手握京营兵权的靖安皇叔。
自从听说贺知宴要查柳成，靖安皇叔就没闲着。他一边派人盯着京营的动向，一边琢磨着这新帝的底细 —— 是真有本事镇住朝局，还是个只会躲在大臣身后的傀儡？
今天王御史回京献账本，正是观察的好时机。要是贺知宴处理不好，让大臣们看出他懦弱，那他就有理由 “出来主持大局”；要是贺知宴真能压住场面…… 那他就得再等等，不能轻举妄动。
“皇叔爷，陛下快到了。” 身后的随从低声提醒。
靖安皇叔点点头，收敛了眼里的精光，慢悠悠地走进太和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站定，目光却始终落在殿门口的方向。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贺知宴在小禄子的搀扶下，打着哈欠走进了殿内。他今天特意精神了点，但眼神里还是藏不住的困倦，走到龙椅旁，还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下。
靖安皇叔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 看来还是个毛躁的小子，难怪之前要装病不上朝。
“陛下驾到 ——” 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大臣们纷纷跪地行礼。
贺知宴摆摆手：“都起来吧，别跪了，赶紧说事。王御史呢？人带来了吗？”
王御史立刻从大臣队列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账本，身后还跟着两个禁军，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面色蜡黄，眼神躲闪，正是柳成。
“臣王砚参见陛下！” 王御史跪地叩首，举起账本，“臣幸不辱命，己查明柳成在江南赈灾期间，贪腐赈灾粮百万石，变卖后所得银两均藏于柳家老宅地窖，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
柳成吓得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抖：“陛下饶命！臣是被冤枉的！这账本是王御史伪造的！求陛下明察啊！”
“伪造？” 王御史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这是柳成与粮商的交易凭证，上面还有他的亲笔签名，还有地窖里搜出的白银，足足五十万两，难道也是伪造的？”
大臣们立刻炸开了锅，纷纷指着柳成骂：“好个胆大包天的贪官！竟敢贪赈灾粮，让百姓饿肚子！”“必须斩了柳成，抄没柳家财产，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陛下，此等贪官不除，难平民愤啊！”
贺知宴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吵吵嚷嚷，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他早就知道柳成不是好东西，现在证据确凿，大臣们又都主张严惩，他跟着说就行。
等大臣们吵得差不多了，贺知宴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既然证据都齐了，那就按你们说的办，斩柳成，抄柳家，把贪腐的粮食和银子都退回去赈灾。别让朕再操心这事儿了，赶紧处理完，大家都省事。”
话音刚落，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大臣们都愣住了 —— 他们以为陛下会说些 “深思熟虑” 的话，比如先关押再审，或者考虑太后的颜面，没想到陛下这么干脆，首接就拍板了。
靖安皇叔也愣了一下，他盯着贺知宴，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新帝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随口附和？要是随口附和，怎么偏偏就说到了大臣们心坎里？要是胸有成竹…… 那之前装病、怕巡营，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他越想越觉得摸不透，原本想 “动手” 的念头，也悄悄压了下去 —— 现在大臣们都拥护贺知宴，京营那边也没什么动静，要是贸然出手，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陛下英明！” 反应过来的张丞相第一个跪地行礼，“陛下处理此案干净利落，既震慑了贪腐之徒，又安抚了江南百姓，真是高瞻远瞩！”
其他大臣也纷纷跟着行礼：“陛下英明！”
贺知宴：“……”
他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又英明了？还高瞻远瞩？这些大臣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但他也懒得反驳，反正只要不用他再操心，怎么夸都行。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贺知宴摆摆手，“柳成交给刑部处理，账本给户部，赶紧落实下去。没事的话，就散朝吧，朕饿了。”
说完，他不等大臣们反应，就站起身，在小禄子的搀扶下，快步走出了太和殿。
靖安皇叔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 这新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散朝后，张丞相追上贺知宴，一脸敬佩地说：“陛下，您今天处理柳成案的方式真是太高明了！既没给太后留面子，又没让大臣觉得您专断，反而显得您胸有成竹，这下不仅震慑了外戚，还让百姓更拥护您了！”
贺知宴一脸懵圈地看着张丞相：“我…… 我就说了一句‘按你们说的办’，怎么就高明了？”
张丞相笑着说：“陛下这叫‘大智若愚’！看似简单一句话，实则是让大臣们主动担责，既避免了陛下的麻烦，又能让案子快速落实，这不是高明是什么？”
贺知宴：“……”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些大臣都能脑补出一堆 “高明” 的理由。
正想再说点什么，小禄子拿着一张菜单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笑意：“陛下，御膳房刚送来的菜单，今天有您最爱吃的酱肘子，还问您要不要再加一道红烧鱼？”
贺知宴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疑惑一下子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加！必须加！还有那个糖糕，再给我装两盒，下午饿了好吃！”
张丞相看着瞬间变脸的陛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更坚定了 —— 陛下这 “不按常理出牌” 的样子，才是真的不好惹啊。
小禄子笑着应下，跟着贺知宴往养心殿走。
贺知宴一边走一边琢磨：管他高不高明呢，只要有酱肘子吃，让他当这个 “英明皇帝” 也不是不行。
只是他没注意，在他走后，一道身影从廊柱后走出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 正是闭门不出的柳太后身边的嬷嬷，她刚才把太和殿里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场新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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