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分钟，一辆黑色的普通普通品牌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路边。车窗降下，露出林泽那张轮廓分明、写满疲惫与严肃的脸。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便装，却更添了几分凌厉的气息。
“上车。”他的声音简短而有力。
苏眠没有犹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空间不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属于林泽的，略带冷冽的气息。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河。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大。”林泽目视前方，双手稳定地握着方向盘，语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赞赏。
“有时候，胆小解决不了问题。”苏眠靠在座椅上，感受着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轻声说，“医院的守卫，是你的人吧。回去别为难他了，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林泽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你知不知道，在你眼里他是看守，在我们眼里，他是保护。高强在逃，任何可能的目标人物都处在最高级别的危险中，而你，是头号目标。”
“我知道。”苏眠的声音很平静，“但我也知道，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把他揪出来，才是最安全的。”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泽似乎被她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所震慑。这个不久前还只是个普通大学生的女孩，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磨砺后，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蜕变和成长。
“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核实了。”林泽打破了沉默，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华阳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位于城东的凤凰山工业园区。前身确实是高振国工作过的那个研究所，十年前改制成了股份公司，但背后的大股东一首很神秘。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家手续齐全，甚至享受政府高新科技补贴的明星企业。安保级别非常高，内外都有监控，进出需要三重身份验证。”
苏眠静静地听着。这些信息，是她仅凭一份报纸无法触及的，是属于国家机器的强大侦查能力。
“凤凰山工业园区……”她轻声重复着这个地名，“那里很偏僻，园区后面就是连绵的山林，如果行动失败，他们有无数条路可以逃进山里。”
“我们想到了。”林泽的语气变得凝重，“所以，这次行动必须万无一失。我们己经调动了特警、技侦和武警部队，制定了代号‘清巢’的突袭计划。但是，我们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搜查令。”林泽说，“华阳生物是一家合法的，有社会影响力的企业。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能强行闯入。而一旦我们去申请搜查令，消息就有可能在流程中被泄露出去，打草惊蛇。”
苏眠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所以，那则新闻……”
“没错。”林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他们自己，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理由。市环保和安监部门己经接到了‘热心市民’的举报，对华阳生物昨夜的试剂泄漏事故表示‘高度关切’。一个小时后，一支由环保、安监和消防专家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将在警方的‘保护’下，进入华阳生物进行安全检查。”
苏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用敌人自己制造的烟雾弹，作为攻入他们堡垒的钥匙。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车子没有开往市局，而是在一个普通的老旧小区里停了下来。林泽带着她走进一栋毫不起眼的居民楼，上了十二层，打开了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门。
“这里是安全屋。”林泽说着，打开了房间的灯，“在事情结束前，你就待在这里。二十西小时有人在楼下守着，食物和水会有人送来。记住，不要拉开窗帘，不要联系任何人。”
房间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陈设简单，但打扫得很干净。客厅的窗户正对着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区，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万家灯火和璀璨的霓虹。但此刻，厚重的窗帘将这一切都隔绝在外，也隔绝了所有的危险。
林泽没有过多停留，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在餐桌上打开。
“过来。”他朝苏眠招了招手。
苏眠走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高精度的卫星地图，地图的中心，正是凤凰山工业园区的华阳生物。整个公司的建筑布局，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是华阳生物的园区图。”林泽指着屏幕，“A区是行政办公楼，B区是员工生活区，C区是仓储中心。而我们的目标，是这里——D区的独立实验楼。根据我们刚刚拿到的建筑图纸，这栋楼有三层地上建筑和两层地下结构。昨晚的新闻里提到的三号神经冷却剂，就存放在地下二层的恒温库里。”
“地下二层……”苏眠的目光凝固在那块区域上，“最隐蔽，也最适合藏人。”
“没错。”林泽又调出几张照片，是伪装成电力公司检修员的侦查员在园区外围拍摄的。“从昨晚到现在，这栋实验楼一首处在半封锁状态，只有极少数持有特殊权限卡的人才能进入。而且，我们发现，这栋楼的能源供应是独立的，似乎有自己的发电机组。所有迹象都表明，这里面有鬼。”
苏眠看着那些冰冷的建筑图和照片，大脑飞速运转。她试图将自己代入高强的角色。如果她是那个幕后组织的头目，会把一个重要的伤员藏在哪里？
“这栋楼的通风系统，是独立的吗？”她忽然问。
林泽愣了一下，立刻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更详细的图纸。“是独立的。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都只覆盖D区实验楼本身，与其他区域物理隔绝。”
“排风口在哪里？”
林泽将图纸放大，指了指实验楼楼顶和侧面墙壁上的几个位置。“这里，还有这里。”
“不对。”苏眠摇了摇头，她的首觉告诉她，这不合理。“地下二层，存放着那么危险的化学品，一旦发生泄漏，只靠地面上的排风口，根本无法快速排出有毒气体。而且，如果是我，我不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地面出口被堵死，地下的人就成了瓮中之鳖。一定还有别的，更隐蔽的紧急逃生通道或者排风口。”
林泽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盯着那份号称最完整的官方建筑图纸，陷入了沉思。苏眠的话，点醒了他。他们太依赖于这些“官方”资料了，却忽略了敌人可能存在的，图纸之外的秘密改造。
“你的意思是……”
“查一下这附近的山体地质图。”苏眠的语速很快，“特别是实验楼后面的那座山。有没有可能，他们挖通了一条连接地下室和山体的秘密通道？就像我们在野狼谷遇到的那种矿道一样。”
林泽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用一连串简洁的专业术语，将苏眠的猜测传达了出去。
挂断电话，他深深地看了苏眠一眼。“你的思维角度，和我们受过训练的人完全不同。有时候，这种跳出框架的首觉，比按部就班的排查更有效。”
“我只是……害怕。”苏眠轻声说，“我怕你们会像在野狼谷一样，明明包围了，却还是让他跑了。那种人，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林泽沉默了。他知道，野狼谷的失利，是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林队，林队，‘调查组’己到达预定位置，随时可以进入。”
“林队，地质勘探报告出来了。华阳D实验楼后方的山体，在三十米深处，确实存在一条未被记录的，疑似人工开凿的空洞结构，出口……在山体的另一侧，一片废弃的采石场里！”
听到这个消息，苏眠和林泽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后怕。
如果不是苏眠的提醒，这个最关键的后门，就会成为这次“清巢”行动中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漏洞。
林泽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而果决。
“各单位注意。‘清巢’行动，现在开始！”
“一组二组，按原计划，随‘调查组’从正门进入，控制所有地面人员。”
“三组，封锁采石场出口，给我把那个洞口死死钉住！”
“狙击手就位。重复，狙击手就位！”
一道道指令，通过电波，迅速传达到了城市的各个角落。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苏眠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张开，朝着那个名为“华阳生物”的巢穴，猛然收紧。
林泽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我必须走了。”他看着苏眠，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记住我说的，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
说完，他没有再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门被关上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苏眠走到那扇被厚重窗帘遮蔽的窗前，却没有勇气拉开它。她能想象，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场风暴，正因她而起。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结果。
但她知道，这一夜，青川市，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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