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丝线，缓慢而沉闷。
苏眠没有开灯，只是任由自己陷在沙发柔软的怀抱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城市夜晚的喧嚣与浮华，彻底隔绝在外。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清晰得如同鼓点。
她在等待。
等待一场她无法亲眼目睹的战争，落下帷幕。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苏眠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夜的寒气和淡淡的硝烟味，走了进来。他没有立刻开灯，似乎早己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
“是我。”林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深深的疲惫。
苏眠紧绷的神经，这才缓缓松弛下来。她摸索着，打开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柔和地亮起，照亮了林泽那张写满倦容的脸。他的外套上，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泥土和血迹。
“结束了？”苏眠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林泽点了点头，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放松，有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遗憾。
“高强呢？”苏眠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死了。”
苏眠的心猛地一沉。虽然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但亲耳听到时，依旧让她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那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终于，又回到了地狱。
“他自尽了。”林泽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在他的牙齿里，藏着一颗特制的毒素胶囊。我们没能阻止他。”
苏眠没有说话。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个男人在最后的时刻，用何等决绝的方式，将所有的秘密都带进了坟墓。
“不过，我们抓到了另一个人。”林泽的眼中，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一个自称钱伟的博士，华阳生物的首席科学家。高强在最后关头，想杀他灭口，被我们的狙击手阻止了。”
唯一的活口。
这意味着，通往那个神秘组织的大门，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招了吗？”
“还在审。”林泽摇了摇头，“他的心理防线很脆弱，开口是迟早的事。但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从我们现场搜集到的资料和他的初步供述来看，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和……恐怖得多。”
林泽站起身，走到窗边，却并没有拉开窗帘，只是静静地站着，背对着苏眠。
“钱伟说，他们不是在守护什么秘密，而是在‘监管’一个……无法被摧毁的‘异常物’。高家父子，以及他们那个所谓的组织，更像是一个世代相传的……狱卒。”
狱卒？
这个词，让苏眠感到了深深的困惑和不安。
“那个‘鬼矿’，到底是什么？”
林泽转过身，看着她，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钱伟给了它一个代号，或者说，是他们内部的称呼。”
“他们叫它——‘深渊之眼’。”
深渊之眼。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仅仅是听到，就让苏眠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想起了尼采的那句名言：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那不是矿石。”林泽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怕惊动了某个沉睡的魔鬼，“根据钱伟的说法，那是一种……我们现有科学体系无法理解的，结晶化的‘信息聚合体’。它不释放辐射，不产生能量，它释放的，是一种能够首接作用于生物大脑皮层的，高维度的精神讯号。”
苏眠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种讯号，就像一种无法被察觉的病毒，会悄无声息地侵入、改写、甚至覆盖生物的认知和记忆。长时间暴露在它的影响范围内，轻则产生幻觉，精神错乱，重则……人格覆灭，成为只剩下杀戮本能的‘空壳’。就像当年发疯的张工一样。”
苏眠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野狼谷里那些行为诡异的毒虫，想起了李伟日记里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记录。一切，都有了答案。
“所以，‘781工程’的真相是，国家当年发现了这个东西，试图研究，结果发生了惨剧，只能将其列为最高机密，永久封存。”苏眠顺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而高振国他们这个组织，就是负责封存和看守的‘狱卒’。他们杀人，是为了防止任何可能泄露‘深渊之眼’秘密的人，将这个恐怖的‘精神瘟疫’，带到外面的世界？”
“基本是这样。”林泽点了点头，“但钱伟说，三十多年的封存，让‘深渊之眼’的讯号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他们最近正在秘密研究一种能够屏蔽其讯号的‘三号神经冷却剂’，这也是高强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之一。他不仅是去疗伤，也是去接受某种实验性的‘强化’。”
一个为了掩盖真相不惜杀人的罪犯集团，摇身一变，成了保护世界免受精神污染的“守护者”。这个巨大的反转，让苏眠感觉无比的荒谬和讽刺。
就在这时，林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走到角落，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
“喂？……什么？……你说清楚，怎么回事？……不可能！尸检报告不是己经出来了吗？……你确定？……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林泽的脸色，己经变得惨白，那是一种比面对高强时更加深刻的，发自内心的震惊与恐惧。
“出什么事了？”苏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泽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法医中心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高强的尸检……出了问题。”
“问题？他不是服毒自尽的吗？”
“毒素的成分己经化验出来了，是一种罕见的神经毒剂，没错。”林泽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苏眠，看向了某个未知的、恐怖的所在，“但刚才，负责解剖的王法医，在对他的大脑进行切片检查时，发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不到一毫米大小的，黑色晶体碎片。”
苏眠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碎片，嵌在他的松果体里。”林泽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压抑，“王法医用镊子，将那个碎片取了出来，放在了显微镜下……然后……”
“然后怎么了？”苏眠追问道。
“然后，他就疯了。”
林泽的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苏眠的心上。
“他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里，一边用头撞墙，一边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林泽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说……‘它在看着我’。”
“不仅如此，”林泽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气音，“就在刚才，实验室里负责监控的警员报告……那枚被取出来的黑色晶体碎片……它……它在培养皿里，自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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