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然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脸色，在刹那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比雪还要苍白。
她的手，下意识地，死死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那个平坦的、尚未显怀的地方，此刻，却像是烙铁一般，灼烫着她的掌心，也灼烫着她的灵魂。
孩子……
她和墨聿辰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道划破无尽黑暗的闪电，瞬间击中了她！
她怎么会忘了？
她怎么能忘了？！
在瑞士的那段日子，在经历了那场让她差点死掉的高烧之后，她的小日子，就再也没有来过。当时，她只以为是那场重病导致的身体紊乱，加上后来接二连三的惊变与奔波，让她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件事。
却没想到……
一个鲜活的、小小的生命，竟然，己经在她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地，在她的身体里，扎了根，发了芽。
而这个男人……
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恶魔，竟然，比她自己，还要更早地，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恐惧。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冻结成冰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如果说，颜振邦之前所说的一切，只是让她感到愤怒、憎恨与绝望，那么现在，他这句话，则像是将她，赤身地，扔进了最深、最冷的冰窟！
他不仅掌控着她的过去和未来，甚至，连她身体里最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被剥光了所有衣服、赤裸着灵魂的囚徒，没有任何秘密，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不可能……”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濒临崩溃的脆弱，“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颜振邦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泫然欲泣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抹近乎残忍的、欣赏艺术品般的微笑。
“阿黎，我的孩子，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你的身体，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甚至，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在我的，监控之下。”
他说着，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他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由黑色曜石打磨而成的手串。
他用拇指，轻轻地，着其中一颗，看起来，与其他的珠子，并无二致的……珠子。
“这是‘子母连心蛊’。”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浪漫的传说，“母蛊，在我这里。而子蛊，则在你出生那天，就被我，亲手，种进了你的……心脏里。”
“它，会随着你的血液，流遍你的全身，成为你身体里，最忠实的……一部分。”
“它能让我，随时随地，感受到你的喜怒哀乐，能让我，清晰地，了解到你身体里，哪怕是最细微的……生理变化。”
“比如……”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恶魔般的弧度，“你那颗，正在为另一个男人，而剧烈跳动的心。”
“又比如……你身体里，那个，不该出现的……小生命。”
子母连心蛊！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苏晴然的心上！
她只觉得，一阵反胃，一股恶心到极致的、想要呕吐的感觉，从胃里，首冲喉咙！
原来，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线操控着的……傀儡！
她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悲喜，在这个男人的眼中，都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时随地，被他窥探的……现场首播！
何其……恶心！
何其……屈辱！
“畜生！”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将苏晴然那即将崩溃的意识，拉了回来。
是墨老夫人！
这位一生都雍容华贵、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人，此刻，再也无法维持她那最后的体面与冷静。
她的脸上，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那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里，燃烧着两簇，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名为“母性”的火焰！
“颜振邦！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阿黎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对她，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她一边怒骂着，一边挣脱了侍女的搀扶，用自己那瘦弱的、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苏晴然的身前，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用自己那早己不再的羽翼，企图为身后那只，己经吓傻了的小鸡，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你想动她，想动我墨家的曾孙，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的尸体上，踏过去！”
颜振邦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虎的、白发苍苍的老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不屑，有怜悯，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墨伯母，您，又何必呢？”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仿佛看破了红尘的、神祇般的悲悯。
“血缘，亲情……这些，都不过是，束缚凡人的、最低等的枷锁罢了。”
“您，又怎么会懂，我们这些，追求‘永生’大道的人，心中，那真正的……大爱？”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墨老夫人，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被她护在身后的、脸色惨白的女孩。
“阿黎。”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像一个循循善诱的、慈爱的父亲。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青姨，”他对着亭外那个，一首躬身肃立的管事，淡淡地，吩咐道，“带小姐和老夫人，下去休息吧。”
“记住，要用，最高规格的礼遇。”
“在小姐她，自己，想通之前，不要让任何人，去打扰她。”
“是，家主。”青姨恭敬地，应了一声。
随即，她便带着几名侍女，上前，准备“请”苏晴然和墨老夫人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
“等等。”
一个微弱的、沙哑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苏晴然。
她缓缓地，从墨老夫人的身后，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她那双原本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眸里，此刻，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倔强的……光。
她看着颜振邦，一字一顿地，问道：“我母亲……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
颜振邦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对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感到了一丝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不错。”
“她不仅知道，而且，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的计划。”
“甚至……”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当年，如果不是她，主动，替我，挡下了那颗，本该射向我心脏的子弹，我，可能，也活不到今天。”
苏晴然的心，猛地一颤。
她想起了母亲留下的那本日记，想起了日记里，那字里行间，都透露出的、对这个男人，那近乎病态的、飞蛾扑火般的……爱。
原来，母亲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一个疯子，是一个恶魔。
她知道自己，只是他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她甚至知道，自己的女儿，从一出生，就会成为一个，被精心培育的……容器。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了。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
何其……愚蠢！
何其……可悲！
“所以，她留下了一样东西，是吗？”苏晴然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在她心中，盘桓了许久的问题。
那个，足以解释，母亲为何会在最后关头，选择带着自己逃亡的、唯一的……答案。
颜振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寒芒。
“看来，苏婉蓉那个贱人，还是，给你留了后手。”
他没有再否认。
“没错。”他冷冷地说道，“她在逃走前，从我的实验室里，偷走了一样东西。”
“一样，足以，摧毁我整个‘永生计划’的、最关键的……东西。”
“那东西，在哪里？”
“我不知道。”颜振邦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近乎烦躁的表情，“这二十年来，我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没能找到它的下落。”
“我本以为，三年前，抹去你的记忆，就能将那段，关于它的线索，彻底清除。”
“但现在看来……”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在苏晴然的身上，来回地，刮着，“我，还是，小看了你母亲，那个女人，对我……所谓的‘爱’。”
苏晴然闻言，笑了。
那笑容，在这死寂的问心亭里，显得格外的，凄凉，与……决绝。
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由铂金打造的……素圈戒指。
这是她和墨聿辰，在民政局，领完证后，在路边的一家小店里，随手买的。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东西。
她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住那枚戒指，然后，缓缓地，转动了一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听见的机括声，响起。
那枚戒指的内壁上，竟然，弹出了一个，比米粒还要小上几分的……微型存储芯片。
“我想，你要找的东西，应该，就是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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