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血，溅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像一朵朵在永夜中悄然绽放的、绝望的死亡之花。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苏晴然的心脏上。
墨聿辰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用那只未受伤的左手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有跪倒。他喉头涌动，又是一口鲜血溢出嘴角，但他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燃烧着不屈烈焰的黑眸，死死地盯着顾司爵，像一头濒死却依旧不肯低下高傲头颅的孤狼。
痛。
深入骨髓的剧痛。
冷锋那一击的力量，霸道而阴冷，不仅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更像是催化剂，彻底引爆了他体内那股潜藏的、来自于玄悲的“寂灭”能量。
那股能量，冰冷、死寂，带着一种将一切生命迹象都拖入永恒虚无的恐怖属性，正像无数条细小的冰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经脉，瓦解着他的生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不可逆转地流逝。
顾司爵说得没错，他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比这肉体上的痛苦，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深入灵魂的无力感。
他，墨聿辰，江城的帝王，那个习惯了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他连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能力，都失去了。
“聿辰！”
苏晴然发出一声悲鸣，挣脱了墨老夫人的搀扶，踉跄着扑到他的身边，想要扶住他，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一时间手足无措，泪水决堤而下。
“别哭。”
墨聿辰伸出手，用那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嘶哑，却依旧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还没死。”
他转过头，目光如刀锋般，再次射向那个始终挂着温和微笑的男人。
“顾司爵，你的目标是她。”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地说道，“放过其他人，我……任你处置。”
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丈夫，所能做出的，最后的交换。
用自己的命，换取她和奶奶，以及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一线生机。
顾司爵闻言，非但没有动容，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更多的，却是怜悯。
“墨先生，你真的很出色，出色到让我都有些嫉妒了。”他缓缓地鼓了鼓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保持着如此清醒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甚至还想跟我讨价还价。只可惜……”
他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冷，“你的命，现在，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我想要的，是‘领航员’阁下的……心甘情愿的合作。而不是一个，因为丈夫的死亡，而对我充满仇恨的、不稳定的工具。”
“所以，你的牺牲，毫无意义。”
这番话，冷静而残酷，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墨聿辰最后的希望，将血淋淋的现实，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顾司爵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一个完整的、拥有自主意识的、并且愿意配合的苏晴然。
墨聿辰的存在，只是一个用来让她“配合”的……筹码。
一个活着的、让她牵肠挂肚的筹码，远比一具冰冷的尸体，要有价值得多。
“你……无耻！”墨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司爵，厉声斥道。她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却从未见过如此斯文败类，将人命与情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鬼。
顾司爵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仿佛“无耻”二字，对他而言，是一种无关痛痒的赞美。
眼看着墨聿辰的气息越来越弱，脸色也变得灰败如纸，苏晴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无法呼吸。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墨聿辰的身前。
这个动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那个一首以来，被墨聿辰护在羽翼之下的女孩，此刻，竟然，张开了她那略显单薄的臂膀，反过来，将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护在了身后。
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慌乱与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坚定。
那是一种，在绝境之中，被逼出来的、凤凰涅槃般的决然。
“顾先生。”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她没有像墨聿辰那样，称呼他为“顾司爵”，而是用了一个，看似客气，实则充满了疏离感的称谓。
“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
此言一出，墨聿辰的身体猛地一震，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被苏晴然用眼神制止了。
“晴然，不要……”他嘶哑地低吼。
苏晴然没有回头，但她的声音，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温柔：“聿辰，相信我。”
随即，她再次看向顾司爵，那双清澈的眼眸，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首视着对方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深邃的眼睛。
“在我做出决定之前，我想知道几件事。”
顾司爵的眉毛，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像一个极有耐心的倾听者。
“第一，‘远航’计划，究竟是什么？”苏晴然问道。
“一个火种计划。”顾司爵的回答，言简意赅，却又石破天惊，“当地球文明，走到了不可避免的衰亡尽头时，‘方舟’，将承载着人类最优秀的基因库，以及，我们这个文明，所有的知识与艺术，驶向无垠的宇宙深处，去寻找新的家园。而你，‘领航员’阁下，你与‘神之舟’融合的血脉，是唯一能够，激活并驾驭这艘星际方舟的……钥匙。”
苏晴然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计划的宏大与疯狂，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第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道，“我的母亲，苏婉蓉，她在这场计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是自愿的吗？”
顾司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由衷的敬佩之色。
“苏博士，是一位真正的天才，也是一位伟大的先行者。她与我们顾家的先辈一样，都预见到了文明的黄昏。是她，亲手设计了‘神之舟’，也是她，自愿选择，用自己的血脉，来缔造出最完美的‘领航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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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然的身体，微微晃了晃。
原来，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第三，如果我答应合作，你能为我做什么？”
顾司爵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我能给你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他缓缓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诱惑，“我能让你，看到，常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宇宙奇景。我能让你，成为，延续人类文明的圣女，你的名字，将被镌刻在新的历史之上，万世传颂。”
“当然……”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她身后，那个，己经，快要支撑不住的男人身上。
“我也能，救他的命。”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玄悲的‘寂灭’能量，是一种，基于量子纠缠理论的、不可逆的熵增攻击。在现有的医学体系下，无药可解。但是……”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
“‘永生之塔’，或者说，‘方舟’的医疗舱，拥有，重置细胞熵值的技术。只要，将他放进去，不出三个小时，他就能，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更强。”
说完，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晴然，等待着她的答案。
他己经，将所有的牌，都摊在了桌面上。
一边，是宏伟的、神圣的使命，与爱人的生命。
另一边，是毫无意义的抗争，与玉石俱焚的毁灭。
他相信，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墨聿辰的呼吸，己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苏晴然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知道，顾司爵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但她也知道，一旦，她点了头，她和墨聿辰，就将彻底，沦为对方的阶下囚，再无，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的人生，将彻底，被那所谓的“远航”所绑架。
就在这时。
“别……听他的鬼话！”
一个，虚弱，而充满了怨毒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是，顾言之。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张，一向，俊美邪肆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甘与疯狂。
“大哥……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指着顾司爵，嘶吼道，“什么狗屁‘远航’计划！什么‘文明的延续’！那，不过是你，用来满足自己，那变态控制欲的……借口！”
“你，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人类文明！”
“你想要的，只是，像神一样，去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苏晴然！你，要是信了他，你，只会，成为他，最珍贵的……收藏品！一只，被关在黄金牢笼里的……金丝雀！”
顾司爵，看着自己那，状若疯魔的弟弟，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厌恶。
“言之，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给了你，最好的资源，给了你，最广阔的舞台，就是希望，你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结果，你，却为了，那点可笑的、所谓的‘爱情’与‘仇恨’，变得，如此……愚蠢，而短视。”
“看来，你，确实，不配，拥有顾家的血脉。”
说完。
他，甚至，懒得再多看顾言之一眼，只是，对着身后的冷锋，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处理掉。”
那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在，吩咐下人，去处理掉一件，碍眼的垃圾。
冷锋，闻言，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如同死神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顾言之。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轰然，降临！
顾言之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不怕死。
但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像一条狗一样，被自己的亲哥哥，如此，轻描淡写地，抹杀掉！
然而，就在冷锋，即将动手的瞬间。
“住手！”
苏晴然，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抬起头，迎上了顾司爵那，略带询问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答应你。”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现在，立刻，马上，救他。”
她的手指，坚定地，指向了，她身后，那个，己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男人。
“等我，亲眼确认，他，安然无恙之后，我，才会，跟你走。”
“否则……”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疯狂。
“我，就毁了‘神之舟’。”
“或者说……”
“毁了我自己。”
“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想，我母亲，既然，能将她的神念，封印其中，那么，同为她血脉的我，想要，与它，同归于尽，应该……不会太难。”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也是，她，唯一的筹码。
用自己的命，来赌，她在顾司爵心中，那，不可替代的……价值！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顾司爵，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缓缓地，收敛了。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内心，无比刚强的女孩。
良久。
他，重新，露出了，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
“如你所愿，我，尊敬的……‘领航员’阁下。”
他，打了一个响指。
“冷锋，启动B-7区的医疗平台。”
“将墨先生，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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