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碎的脆响。
那是绷紧到极致的丝线，在失去所有力道后，猛地弹回，狠狠抽打在冰冷崖壁上的声音。
燕无双怔怔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血肉模糊的右手，那根曾连接着一线生机的黑色丝线，己经无力地垂落，在山风中，徒劳地飘荡着。
他……自己割断了。
他为了不拖累自己，亲手斩断了唯一的生路。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不是最擅长于绝境中创造奇迹吗？你不是北境战无不胜的军神吗？你为什么……要放弃？
一股比当年亲眼目睹家族覆灭时，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绝望与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整个人吞噬。她那双一向冰冷坚毅的桃花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孩童般的茫然与无助。
而在她身侧的石缝中，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停止了。
声音，消失了。
苏青染呆呆地站在那里，维持着前一刻伸手的姿势，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距。她的脸上，没有泪水，没有表情，只有一片如同死灰般的、令人心悸的苍白。
“指挥使……”
阿武那魁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手中的佩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大人——！”
山巅之上，传来最后两名玄鸦卫撕心裂肺的悲吼。
紧接着，是所有幸存玄鸦卫的怒吼，那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在绝望的雪原上，发出的最后悲鸣：
“为大人报仇！”
“杀！杀上去跟他们拼了！”
“杀——！”
残存的十几名玄鸦卫，双目赤红，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烧毁！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支柱，他们心中不败的神，就在他们眼前，坠入了万丈深渊！
这种打击，足以摧毁任何一支精锐之师的意志！
他们不再想着突围，不再想着求生，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复仇！哪怕是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不顾一切地冲出石缝，逆势而上，与虎豹骑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时，一道冰冷而清脆的、如同两块寒冰撞击的声音，猛地在狭窄的通道中炸响！
“都给我站住！”
是燕无双！
她不知何时，己经转过身来，挡在了通道的出口。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己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决绝，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更加……疯狂！
“你们现在上去，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她冷冷地扫视着眼前这群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昔日同袍，“你们死了，谁去为他报仇？谁去查明当年燕家血案的真相？谁去将赵无忌那个老贼，千刀万剐？！”
她的话，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玄鸦卫的心上，让他们那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了一些。
“可我们……”阿武痛苦地抱着头，声音哽咽，“我们……还能怎么办？”
是啊，还能怎么办？
前有虎豹骑的箭雨，后有食人藤的深渊。他们唯一的领袖，己经陨落。
他们，己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望，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开来。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忽然响起。
“有……有办法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青染，那个一首被他们护在身后、被他们当做柔弱女子的姑娘，正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但她那双原本己经失去神采的眼眸中，此刻，却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却又无比倔强的光。
“墨渊……他不会白死的。”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把生路留给了我们，我们……就必须活着走出去！”
“苏姑娘……”阿武看着她，眼中满是悲悯，“可是，下面……”
“我知道。”苏青染打断了他，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上，声音，却出奇的平静，“那些藤蔓，怕火。”
怕火？
众人闻言一愣。
“刚才虎豹骑的火箭，有几支掉下去了。”苏青染的思绪，在极度的悲痛之中，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我看到，那些藤蔓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会像活物一样，猛地缩回去。虽然很快，火就熄灭了，但它们……确实是怕火的。”
“可我们没有火把！”一名玄鸦卫立刻说道，“而且，就算有火把，在这山风里，也根本点不着！”
“不一定要明火。”苏青染摇了摇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伸手，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小小的、防水的牛皮药囊中，取出了一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
她打开油纸，一股刺鼻的、类似于硫磺的特殊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雄黄？”燕无双的柳眉，微微一蹙，立刻认出了这东西。
雄黄，常用于中药，亦可驱蛇虫。
“植物，也有自己的‘嗅觉’。”苏青染看着手中的那包黄色粉末，眼神愈发明亮，“很多植物，都依靠气味来分辨敌友，躲避天敌。这种食人藤，既然有近似于动物的捕食本能，那它必然也有其畏惧的东西。雄黄的主要成分，是硫化砷，气味刺鼻，性属至阳至刚，对阴寒属性的活物，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她的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巨大情感冲击的人能说出来的。
一众玄鸦卫听得云里雾里，但燕无双，却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用这个，可以驱赶那些藤蔓？”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有效。”苏青染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己经不再是之前的柔弱，而是多了一份令人无法忽视的坚定与力量，“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唯一的活路！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心中炸响！
是啊，他们己经没有退路了。
与其冲上去白白送死，或者在这里坐以待毙，为什么不赌一把？
赌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所带来的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好！”
燕无双第一个做出了决断。她看着苏青染，那眼神，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敌意与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惊异与一丝……敬佩的情绪。
“就按你说的办！”
她转过身，对着依旧有些犹豫的玄鸦卫们，厉声喝道：“都还愣着做什么？！把身上所有能用的布条都撕下来，把这东西，涂在鞋底和裤腿上！快！”
她的身上，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身为第一暗卫“魅影”时，说一不二的凌厉气场。
玄鸦卫们被她这么一喝，也终于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苏青染手中那包黄色的粉末，又看了看燕无双那不容置喙的眼神，终于，下定了决心。
死马，当活马医了！
“是！”
众人齐声应诺，立刻开始行动。撕衣服的撕衣服，分发雄黄粉的，则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就不多的粉末，均匀地涂抹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苏青染亲自为伤势最重的阿武，仔细地处理着。她的动作，沉稳而专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手术台前，冷静果决的女医生。
只是，没有人看到，在她低着头时，那不断滴落在雄黄粉中的、滚烫的泪水。
墨渊，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倒下。
你用生命为我们换来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浪费！
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
然后，我会为你报仇！我会……找到你！
无论你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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