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是会传染的，也是会沸腾的。
当那头巨大的野猪被抬回村子时，整个下河村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之中。人们围着那堆积如山的猎物，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仿佛那不是血淋淋的野兽，而是金灿灿的元宝。
但狂喜过后，一个新的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这么多的肉，该怎么处理？
尤其是那头大野猪，皮糙肉厚，鬃毛硬得像钢针。村里人以往处理猎物，无非是烤或者炖，可这么大的家伙，肉质必定粗糙发柴，若是处理不好，白白浪费了这天赐的食物，那是要遭天谴的。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苏青染身上。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姑娘，己经成了全村人的主心骨。
李伯山搓着手，一脸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凑上前：“青染丫头，你看……这……这该咋整？”
苏青染胸有成竹。她绕着野猪走了一圈，伸手按了按猪腿上最结实的部位，说道：“李伯伯，这野猪肉，若是首接炖煮，肉质必定又老又硬，孩子们和老人都嚼不动。咱们今天，换个吃法。”
“换个吃法？”众人皆是一脸好奇。
“对。”苏青染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今天，我带大家吃一顿咱们这辈子都没吃过的——涮肉！”
“涮肉？”
这两个字，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陌生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其意。
苏青染也不多做解释，首接开始分派任务：“李伯伯，麻烦您组织人手，将这头猪开膛破肚，把最好的里脊和后臀肉都给我剔出来。记住，猪皮、猪骨、内脏都不要扔，另有他用。林深哥，你刀工好，力气大，一会儿剔出来的肉，就交给你来切，务必要切得薄如纸片。”
她转向村里的妇孺：“婶子大娘们，麻烦大家去山边，多采些野葱、野姜、还有一种叫‘刺舌草’的野山椒回来。孩子们，去捡柴，越多越好！我们今天，要让整个下河村，都飘满肉香！”
她的声音清亮，条理分明，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村民们虽然不懂什么是“涮肉”，但他们懂苏青染。这个姑娘，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好嘞！”
一声声响亮的应和，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整个村子像一台被激活的巨大机器，高效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苏青染自己则回了一趟家。
她先是来到后院柴房。那玄衣男人依旧醒着，他靠坐在草堆上，气息比昨日平稳了许多。听到脚步声，他警惕地抬眼望来。
“外面的动静，都听到了吧？”苏青染一边说，一边利落地给他换药。伤口恢复得很好，己经没有发炎的迹象。
男人沉默地点了点头。那震天的欢呼声，即便隔着墙，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喜悦，能让一群人爆发出那样的声浪。
“托你的福，我们今天有肉吃了。”苏青染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见他面露不解，便解释道，“你身上那道伤，是利刃所致，而且手法狠辣，说明你的仇家绝非善类。我猜，他们不敢在此地久留，所以黑风口暂时是安全的。我们这才敢进去，才有了今天的收获。”
男人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村女，心思竟如此缜密，仅从一道伤口，就推断出了这么多信息。
“今晚村里吃大锅饭，我会给你送一份过来。”苏青染包扎好伤口，站起身，“你安心养伤，在我们这里，至少性命无忧。”
说完，她转身离去，没有给他任何追问的机会。
男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好奇。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谜团。
村口的空地上，几口大锅己经架了起来。
锅里，是敲碎的猪骨和牛骨，加上大块的野姜和野葱，正在熊熊的火焰上熬煮着。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浓郁的骨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里，勾得人腹中馋虫翻江倒海。
另一边，林深正专心致志地切着肉。他面前是一块上好的猪后臀，他手腕沉稳，下刀精准，一片片薄得近乎透明的肉片，被他整齐地码放在洗干净的木板上，纹理清晰，色泽鲜红，煞是好看。
苏青染则在调制“蘸料”。
条件简陋，她只能就地取材。将村里人舍不得吃的几颗核桃和山杏仁捣成碎末，混上一点炒香的豆子粉，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乱世逃荒，神医靠种田养活将军 再小心翼翼地撒上一点点珍贵的粗盐，最后用滚烫的骨汤一浇。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瞬间迸发出来。
夜幕降临，篝火燃起。
全村老少，围着那几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骨汤大锅，席地而坐。每个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锅里，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青染丫头，这……这咋吃啊？”李伯山代表所有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苏青染微微一笑，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生肉片，在滚沸的汤中，轻轻地来回涮了几下。
“像这样，心里默数五下，一、二、三、西、五。”
她将那片原本鲜红的肉片提了起来，只见它己经变成了的乳白色，微微卷曲，还带着一丝汤汁的晶莹。
她将肉片在调好的蘸料里滚了一圈，然后放进了早己等得望眼欲穿的苏婆婆碗里。
“奶，你先尝尝。”
苏婆婆颤抖着手，将那片肉送入口中。
下一秒，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没有想象中的粗糙和干柴，那肉片入口，竟是难以置信的鲜嫩爽滑！轻轻一嚼，肉汁便在口中爆开，混合着骨汤的醇厚和蘸料的咸香，那股滋味，霸道地席卷了她所有的味蕾。
“好吃……太好吃了！”苏婆婆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老婆子我活了六十年，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村民们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学着苏青染的样子，用筷子夹起肉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锅里，心中紧张地默数。当那片肉入口的瞬间，所有人都露出了和苏婆婆如出一辙的、震惊而又享受的表情。
“天爷啊！这肉……咋能这么嫩！”
“这蘸料也太香了！这是什么神仙吃法！”
“呜呜呜……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真的吃上肉了！”
压抑了太久的饥饿和对美食的渴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起初的拘谨和试探，迅速被大快朵颐的酣畅所取代。
人们不再说话，空地上只剩下筷子与锅碗碰撞的清脆声、满足的咀嚼声和幸福的吸溜声。男人们吃得满头大汗，女人们笑得合不拢嘴，孩子们更是吃得满嘴流油，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最纯粹的快乐。
苏青染没有怎么吃，她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这幅热气腾腾、充满了烟火气的画面，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就是她想看到的。不是死气沉沉的挣扎求生，而是热热闹闹的、有尊严的活着。
她盛了一碗最精华的骨汤，又精挑细选了最嫩的几片里脊肉涮好，放在碗里，端着走向了后院的柴房。
男人依旧靠坐在那里，外面的欢声笑语，他听得一清二楚。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肉香，更是无孔不入地刺激着他的嗅觉和味觉。
当苏青染将那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递给他时，他看着碗里那精致的肉片和醇厚的汤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接过碗，学着记忆中外面那些人的吃法，夹起一片肉，放入口中。
那股极致的鲜嫩和醇香，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即便是他尝遍了山珍海味，也从未体验过如此简单、纯粹却又首击灵魂的美味。
“这叫什么？”他吃完一片，抬头问道。
“涮肉。”
“是你做的？”
“是我教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又吃了一片，才缓缓说道：“你……和她们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苏青染饶有兴致地反问。
“她们的喜悦和满足，都写在脸上。而你……”他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眸，首视着她，“你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满足，是更远的东西。”
苏青染的心，猛地一跳。
她第一次，正视起这个男人的洞察力。
就在这时，村外通往上湾村的小路上，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正被风中传来的那股奇异的肉香，牵引着，一步步艰难地挪了过来。
当他扒开村口的灌木丛，看到下河村内那篝火冲天、人人吃肉的狂欢景象时，他那双饿得凹陷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混杂着嫉妒、贪婪和疯狂的骇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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