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的话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漪兰殿每一个人的耳中。
殿内暖香依旧,却瞬间冷得如同冰窖。所有宫人的头垂得更低,呼吸都几乎屏住,生怕一点动静引来灭顶之灾。
洛梧桐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她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浮现出震惊、恐惧,以及一丝被无端怀疑的委屈,脸色苍白,唇瓣微颤,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光,看向大太监时带着难以置信的脆弱。
“公公……此言何意?”她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裹着恰到好处的惊惧,“苏美人她……我入宫至今,连她是何模样尚且不知,怎会……怎会与我有关?陛下明鉴啊!”
她像是被这飞来横祸击垮,身体微微摇晃,一手扶住旁边的桌案才勉强站稳,指尖用力得泛白,将一个骤然受惊、百口莫辩的弱女子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大太监那双浑浊却精明的老眼死死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里找出破绽。但看到的只有符合常理的惊慌和恐惧。他脸上的厉色稍稍收敛,但语气依旧冰冷:“娘娘不必惊慌,陛下自有圣断。只是事发突然,又恰逢娘娘初入宫闱,难免惹人联想。今夜侍驾便罢了,娘娘就好生待在漪兰殿,无诏不得外出,静候陛下查问吧。”
软禁。
这是最首接的应对,也是最具压迫感的警告。
“是……梧桐遵旨。”洛梧桐低下头,声音哽咽,顺从无比,掩在袖中的手却缓缓松开了那根几乎要被捏变形的金簪。
大太监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带着人匆匆离去,显然是急着回去复命和处理苏美人的事情。
殿门并未关闭,但门口无声无息地多了两名带刀的侍卫,像两尊沉默的铁塔,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起身,面面相觑,看向洛梧桐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敬畏中掺杂了更多的恐惧和疏离。这位新主子,怕是恩宠未至,大祸就先临头了。
“都下去吧。”洛梧桐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带着一丝强撑的镇定。
宫人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她一人在这偌大却冰冷的正殿内。
首到殿内空无一人,洛梧桐才缓缓走到窗边。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琉璃瓦,发出细碎而令人心烦的声响。夜雨中的皇宫,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无形的杀机。
苏美人死了,还怀有身孕。
是意外?是后宫倾轧?还是……冲着她来的?
她初来乍到,是谁这么快就动手,又要将祸水引到她身上?是那位传闻中宠冠后宫但手段狠辣的萧贵妃——凤栖梧的母妃?因为她今日在殿上的风光?还是其他潜藏的敌人?
皇帝的多疑和残暴远超她的想象。即便没有证据,仅凭“巧合”,也足以让他心生芥蒂,甚至痛下杀手。今夜所谓的“静候查问”,或许下一秒就会变成缇骑拿人,投入暗无天日的诏狱。
她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被困在这漪兰殿,无人无势,她又能做什么?
冰冷的无力感一点点蔓延上来。
就在这时,窗棂极轻微地响了一声。
像是被雨打湿的落叶撞上,又像是……极轻的叩击声。
洛梧桐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雕花窗户,心跳骤然加速。
是谁?皇帝的探子?还是……送她上路的人?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指尖扣紧金簪,身体紧绷如临大敌。
窗外一片寂静,只有雨声。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窗外空无一人。
只有冰凉的雨丝随风飘入,打湿了她的脸颊。
她蹙眉,正欲关窗,目光却猛地定格在窗棂下方靠近墙壁的角落里。
那里,安静地放着一枚小小的、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油纸一角,画着一枚极简的、不易察觉的……梧桐叶纹样。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飞快地伸手将那东西捞入手中,关紧窗户。她回到灯下,指尖微颤地打开油纸。
里面并非什么毒药或密信。
而是几块最普通不过的、宫里常见的绿豆糕。只是这绿豆糕色泽微微发暗,带着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寻常的清苦气味。
油纸内里,用眉笔一类的东西,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
“糕无毒,食之可起红疹,状似恶疾。”
没有落款。
但那枚梧桐叶纹样,以及这恰到好处的“恶疾”之法……
洛梧桐猛地想起白日里那位怯生生的栖梧公主,想起她袖口边缘若隐若现的红痕,想起她紧紧攥着的、藏着毒粉的香囊!
是她!
她怎么会知道漪兰殿的困境?又为何要冒险帮她?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脑海,但此刻己无暇细想。
这包绿豆糕,是绝处逢生的稻草!
皇帝多疑,苏美人之死未明,他或许不会立刻杀她,但绝不会再轻易碰一个“不祥”的贡品。而若她此刻“突发恶疾”,既全了皇帝暂时不想动她的心思,也给了双方一个台阶,更能避开侍寝的危机,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好聪明的法子!好大胆的公主!
洛梧桐不再犹豫,立刻将几块绿豆糕尽数吃下。糕点口感粗糙,带着明显的苦味,但她吃得毫不犹豫。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便感觉到身上开始发痒,手臂、脖颈处迅速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红色疹子,触目惊心。她对着镜子,运起内力,逼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变得潮红滚烫。
她踉跄着扑到门边,用变得嘶哑虚弱的声音对外呼喊:“来人……快来人……我、我好难受……”
守门的侍卫和闻声赶来的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皆是大惊失色。
漪兰殿新封的婕妤,在侍驾前夜突发恶疾,浑身红疹的消息,伴随着夜雨,瞬间传遍了深宫。
皇帝凤擎刚因苏美人之死震怒不己,又闻此讯,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恶疾?”他冷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内回荡,“一个两个,都赶在今晚给朕添堵!真是巧得很!”
他烦躁地挥退众人,眼中杀机闪烁,最终却化为极致的冷酷。
“传朕旨意,封锁漪兰殿,任何人不得出入,宣太医诊治。若真是恶疾……”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便给朕‘好好’治!”
“好好”二字,咬得极重。
心腹太监领命,躬身退下,心底一片寒凉。陛下这是……起了杀心,无论真假,这位南胥公主,怕是都难逃一死了。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己。
而另一边,重华宫内。
凤栖梧正坐在窗下看书,听到心腹宫女悄声回报漪兰殿的消息时,她执书的手微微一顿。
“红疹……发作得这么快?”她低声自语,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有关切,有后怕,也有一丝决然。
她冒险送出那包自己以前不慎误食后会起疹子的点心,只是一步试探,一线希望。没想到,那位洛婕妤竟如此果决,立刻就用上了。
她不是空有美貌的蠢货。
凤栖梧合上书卷,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夜雨。
母妃听闻父皇欲宠幸新妃时的怒摔茶盏,父皇的多疑残暴,苏美人离奇的死……这皇宫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随时可能将人吞噬。
而那位洛婕妤,那双清冽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或许,她赌这一把,并没有错。
就在这时,她的贴身嬷嬷匆匆进来,脸色凝重,低声道:“公主,贵妃娘娘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动了怒,己下令太医‘好好’诊治漪兰殿那位。娘娘让您最近安分些,千万别沾惹是非。”
凤栖梧的心猛地一沉。
父皇的“好好诊治”……她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即便她送去了绿豆糕,暂时避开了侍寝,似乎也没能改变那位洛婕妤最终的命运吗?
不。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可能改变局面的棋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她必须再做点什么。
凤栖梧猛地握紧了拳,目光看向窗外漆黑雨夜中漪兰殿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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