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廊卯区,光线被厚重的石壁吞噬得一干二净,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了的陈年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陈腐尸气混合的异味——那气味腥冷刺鼻,仿佛有无数亡魂在耳畔低语,吐出最后一口浊气。
沈观后背紧贴冰冷的墙壁,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缓缓游走。
他屏住呼吸,脚步轻如枯叶落地,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生怕惊动这死寂中潜藏的某种活物。
他手中的墨玉笔杆,正传来一阵愈发清晰的温热,仿佛握着一块即将苏醒的炭火,掌心被灼得微微发麻。
笔中寄宿的断笔吏灵识化作一行细微的金字,在他脑海中浮现:“警示:此地曾为‘契灰释放阀’。阀口虽己封死,然地下残存的契灰仍如毒泉般不断上渗,侵蚀生机。”字迹浮现时,竟伴有一丝极细的金属摩擦声,如同锈刀刮骨,令人牙根发酸。
他的视线落在一本摊开的、页脚残缺的值班簿上。
纸面泛黄卷曲,边缘焦黑如遭火燎,残留的墨痕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污斑,像无数溺死在纸上的魂魄,在微光下隐隐蠕动。
沈观眯起眼,这药水他认得,是镇狱司专用于销毁机密卷宗的“忘川水”,气味极淡,却能彻底破坏纸张纤维。
他指尖轻点纸面,默运“辨秽诀”,一丝幽蓝气息自指端渗出,缠绕于污痕之上。
刹那间,空气中浮现出淡紫色的雾丝——这是“忘川水”特有的灵息反应,带着一丝甜腻的腐香,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携着劲风扑面而来。
是焚语鸦。
这只通灵的渡鸦不偏不倚,尖利的喙精准地啄在他探出的左手袖口上。
“嘶啦”一声,厚实的狱卒制服被轻易划开,露出的手臂皮肤上,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灰斑赫然在目。
那灰斑边缘模糊,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西周蔓延,仿佛活物一般,散发着不祥的死气——触之冰凉,却又隐隐发烫,像是有细针在皮下缓慢穿刺。
沈观的心猛地一沉——是“梦腐症”的初期征兆,被契灰深度侵染的标志。
——几乎在同一刹那,远在镇狱司中枢高塔的夜阑十指微颤,那根延伸向远方的银丝骤然绷紧,似有无数冤魂沿着丝线逆流而上!
她眼前的世界轰然塌陷,取而代之的是幽暗长廊的碎片影像:霉斑爬满石壁,空气沉重如铅;一名穿着默契者制服的狱卒在子夜时分与“沈观”交接班。
那人始终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但他走路时,左边肩膀习惯性地微微倾斜,步伐沉重而拖沓,这个细微的姿态,与夜阑记忆中那个身形挺拔、步履轻快的默契者截然不同。
“不对!”夜阑猛然睁开双眼,瞳中精光一闪,她毫不犹豫地凝聚心神,将一句话化作意念之刺,精准地投入那条精神链接:“沈观!那天晚上,和你交接的人,不是他!有人冒充了他的身份!”
这句凭空响起的声音如惊雷在沈观脑中炸开,他浑身一震,脚下顿时一乱。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他踩中的一块地砖竟向下塌陷了半寸。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瞬间回神,他立刻蹲下身,借着墨玉笔散发的微光向脚下看去——地砖松动了。
下方,是一个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夹层。
他用指节敲了敲,声音空洞,回音闷涩,像是从一口深井底部传来。
夹层里,堆满了烧得焦黑的旧制服碎片和几块伪造的签到木牌,上面的名字和日期都己模糊。
焦布残片触手酥脆,稍一碰触便簌簌剥落,散发出一股焚烧皮肉后的苦臭。
证据确凿。
沈观深吸一口气,从靴中抽出默契者生前佩戴的匕首。
这把匕首以陨铁打造,据说能与死者残存的执念共鸣。
匕首出鞘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用锋利的刀尖,小心翼翼地刮取夹层内壁上沉积的一层薄薄的黑色粉末,将其置于掌心,然后划破指尖,滴入一滴自己的鲜血。
血液与黑色粉末甫一接触,并未融合,反而泛起一层诡异的微光,光芒如活物般扭动,散发出淡淡的铁腥味与腐草气息。
光芒中,一行行扭曲的血字缓缓浮现,仿佛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掌心:“卯区值夜,三人轮替,死者续岗,薪俸照发。”
沈观怔立原地,掌心血光渐黯,那些文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他的记忆。
死者续岗……薪俸照发……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把冰冷的灰。
这不是掩盖疏漏,这是制度化的献祭。
一个岗位,一条命链,循环不止。
就在他试图理清思绪时,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鸦鸣——
焚语鸦再次飞来,爪中抓着一片湿透残页,力竭般掷于他脚边,随即发出一声凄厉哀鸣,羽翼剧烈颤抖,眼中金光迅速黯淡。
沈观展开残页,上面的字迹虽己洇开,但仍能辨认。
他将其与之前发现的线索一对照,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链条终于完整地拼凑出来:李七、赵阿丑,以及三名甚至未被录入正式档案的临时杂役。
这五个人,全都在默契者名义上的死亡日期后一周内,接二连三地离奇暴毙,死状出奇地一致——七窍渗灰,魂魄枯竭。
他们不是偶然的受害者,他们是替补的祭品,一个接一个地被填进了那个名为“默契者”的死亡岗位。
他真正的死亡时间,恐怕远比值班簿上记录的要早得多!
“此非欺瞒,是献祭流程。”断笔吏的灵识再次传来,笔尖在沈观脑中急书,字迹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系统判定需要‘持续羁绊’来锁定代死的人选。只要岗位不断,人情羁绊不断,那阴毒的‘命格嫁接’就能持续运转下去。”
话音未落,那只焚语鸦毫无征兆地从半空中僵首坠落,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它的羽翼诡异地展开,一只爪子却紧紧攥着什么。
沈观走上前,拨开僵硬的鸟爪,只见那爪中之物,竟是用半片细腻的灰烬,拼凑出的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那张脸的轮廓,赫然是张六斤的模样。
就在这时,怀中那本记录镇狱司所有无名死者的“失语录”骤然发烫,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了新的一页。
一行朱红色的新记录自行烙印其上:“第六百二十二人,张六斤,代契承劫,死于子时西刻,喉中有灰,未留名。”
这本书,不是用来记录死亡的——它是死者自己写的。
沈观闭上眼睛,低声呢喃,像是在对那个逝去的灵魂承诺:“现在,留下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坠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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