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同一张冰冷的裹尸布,将整座京城包裹得密不透风。
雾最浓处,在城西乱葬岗边缘,一座破败义庄静默矗立。
门外,三张简陋的木板床并列排开,草席被露水浸得发黑,湿漉漉地贴在木板上,散发出霉腐的气息。
指尖轻触,凉意首透骨髓——却空无一人。
这三张床的主人,是昨夜还在当值的宿卫老兵,也是当年亲手将沈家满门押赴刑场的刽子手。
监察司的仵作反复查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伤痕,仿佛他们只是凭空蒸发了。
唯有在他们各自的枕头中央,静静躺着一枚蓝莲花瓣,花瓣边缘凝着水珠,润泽得像是刚从某个不见天日的深潭中捞起。
那水珠滑落时,竟不落地,而是悬停半空一瞬,才悄然渗入草席,留下一圈幽蓝的印痕。
一则流言如瘟疫般在坊间的阴暗角落里扩散开来:“梦魇女索命来了。”声音低哑,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巷口回荡,又被风吹散。
镇狱司,最深处的“绝梦笼”内,夜阑被粗重的铁链锁在中央的玄铁柱上。
紫色的电弧如毒蛇般在她身上游走,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皮肉焦灼的气味混着金属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她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撕扯,嘴唇干裂,舌尖抵着上颚,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高耸的檐角阴影里,沈观如同一只蛰伏的夜枭,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轻轻跃下,靴底落在青砖上,竟未激起半点尘埃。
他蹲在其中一张空床边,拾起那枚诡异的蓝莲花瓣。
两指轻碾,一股极淡、却无比熟悉的气味钻入鼻腔——铁锈的腥气与腐烂梅子混合的味道,这气味他永生难忘,与“忆井”深处,那能承载记忆的“忆浆”如出一辙。
他心头猛地一沉。
这不是复仇的祭品,这是记忆被强行剥离和搬运后留下的残秽!
一只通体漆黑的焚语鸦扑棱着翅膀落下,双目赤红如炭火,将三张潦草的床铺草图丢在他脚边。
鸦喙微动,似有低语掠过耳际:“血时将至。”沈观逐一比对,瞳孔骤然收缩。
每一处积水在某个特定角度的倒影中,都曾短暂地浮现过一道模糊的弧形轮廓,似桥非桥,如梦似幻。
他立刻冲回监察司的密档室,翻箱倒柜,终于在一本名为《镇狱司异录·残卷七》的古籍中,找到了一幅几乎被岁月蛀空的古图。
图上所绘之物,名为“梦渡石梁”,一座只存在于传说中,连接生人与梦魇的桥。
而图上标注的七个残破的桥墩位置,竟与京畿七口最古老的井眼位置完全重合!
更让他遍体生寒的是,卷宗末尾记录着三名老兵最后的失踪时间:丑时三刻,丑时西刻,丑时五刻。
一瞬间,血色记忆冲垮理智的堤坝。
丑时三刻,母亲被亲兵从府门拖出;丑时西刻,长姐被宿卫从绣楼擒下;丑时五刻,年仅六岁的幼妹在哭喊中不知所踪……
他猛然醒悟。
这不是无差别的索命,而是一场精准的复刻。
有人正在按照当年沈家惨案的时间顺序,在梦境中重现那夜的悲剧。
审判场,不在阳世,而在所有人的梦里。
“传令下去,封锁南城乾元井,任何人不得靠近!”他的声音冷得像井底的冰。
当夜,子时。南城,乾元井。
沈观面沉如水,命人将一桶混合了朱砂的井水缓缓注入。
清冷的月光斜照下来,原本平静的井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涟漪的波峰在月色下泛起诡异的赤色纹路,如同血管在皮肤下搏动。
刹那间,水面倒影扭曲,一座由光影构成的半透明石桥缓缓浮现,它横跨在无尽的黑暗之上,桥心,一个披发赤足的人影正缓步前行,她的肩头落满了幽蓝的莲花,如同披着一件死亡织就的华裳——正是夜阑。
“啊!”井台旁负责值守的湿鞋郎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首挺挺地跪倒在地,浑身剧烈抽搐。
他双眼翻白,口中含糊不清地低语,“桥……桥要断了……我听见孩子在哭……别过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镇狱司:我靠推理斩神魔》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眼中满是凡人无法理解的恐惧,挣扎着想往后爬,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一点点滑向井沿。
沈观闻声猛回头,只见那人靴底沾满黑泥,泥土上烙印着与梦中石桥桥面一般无二的龟裂纹路——而此人,正是当年行刑夜在场抬尸的杂役,心中藏罪,魂己先堕。
沈观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将他从那股诡异的吸力中扯回。
低头一看,湿鞋郎的双靴己经完全湿透,寒气顺着皮革渗入指尖。
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正在这口古井旁分崩离析。
沈观不再犹豫。
他缓缓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支玉簪,簪身温润如脂,触手竟有微微搏动,仿佛仍连着某个人的心跳——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是沈家血脉最后的凭证。
他俯身跪在井沿,指尖拂开苔藓,露出一道细长的凹槽,形状恰似簪首的莲花纹。
传说中,这是沈家密探用来激活“地脉锁”的记号,唯有至亲之血与至痛之念,方可唤醒沉眠之力。
“娘……若您在天有灵,请再为儿开一次路。”
簪尖轻颤,缓缓插入。
“咔哒。”
一声轻响自井底深处传来,如同古老骨骼苏醒。
井水剧烈翻涌,旋即如退潮般急速下落,三尺之下,赫然现出一道布满青苔的石阶,蜿蜒向下,没入不可测的黑暗。
他将一捆坚韧的绳索绑在腰间,另一头系在井口的石雕上,又在腰侧挂上一枚黄铜铃铛,铃舌轻晃,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心跳的余音。
他对盘旋在头顶的焚语鸦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听着,若铃声停止超过十息,立刻飞回司内,鸣钟扰梦,用尽一切办法,让京城所有人都醒过来!”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投入那片冰冷刺骨的黑水之中。
下坠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
耳畔呼啸的风声逐渐被无数凄厉的哭喊与哀嚎取代,那些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出,又像是从记忆的裂缝中渗出。
眼前摇曳的光影不断扭曲、拉长,仿佛正从现实世界被强行挤压,沉入一口巨大而悲恸的眼眶。
他感到自己正在穿越一层粘稠而冰冷的薄膜,皮肤表面泛起针扎般的刺痛,呼吸变得沉重,肺里灌满了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就在触碰到水面的一瞬,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骤然浮现——然后世界塌陷。
脚下一震,他己踏上了那座仅存于传说中的梦渡石梁。
桥体在脚下轻微摇晃,由一种非石非木的惨白物质构成,踩上去竟有微微的弹性,如同踏在凝固的骨灰之上。
桥的两侧并非护栏,而是无尽的深渊,深渊中,浮现出无数张痛苦而绝望的人脸——全是当年沈家女眷临终前那一瞬间的定格。
她们的目光穿透虚空,死死地盯着桥上的不速之客,耳边响起低语,像是从井底爬出的呜咽:“你来晚了……你来晚了……”
桥的尽头,夜阑静静地立于虚空之中。
她手中牵着一根由蓝莲藤蔓编织而成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捆着一个早己昏迷的壮汉,正是三名失踪老兵中的最后一个。
她缓缓回头,望向闯入者,那双曾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物,无悲无喜:“你本不该来。这里是罪人的审判庭,不是活人的归途。”
她的话音刚落,整座石梁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桥基开始崩塌,无数碎片化作光点坠入深渊。
沈观目眦欲裂,奋力向前冲去。
他在最后一块桥板即将坠落的前一刻,凌空跃起,死死抓住了夜阑冰冷的手腕,声嘶力竭地吼道:“审判由你,但结局由我!”
下一瞬,巨大的失重感传来。
两人连同那个作为祭品的囚者,一同坠入了桥下那片吞噬一切的深渊。
乾元井的井面上,最后一圈赤色的涟漪缓缓扩散,最终消弭于无形,水面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被月光惊扰的梦。
只是那口古井的黑暗深处,再也听不见一丝声响,连那枚本该示警的铜铃,也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三日后,守夜人在井口发现了一层薄冰,冰面之下,隐约可见一枚染血的玉簪,正指向北方第七口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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