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震颤仿佛是地脉的一次呼吸,沉重而悠长,将洞窟中弥漫的血腥与墨臭搅动得更加浓郁。
湿冷的雾气贴着骨墙滑行,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无数蛇类在低语。
沈观稳住身形,冰冷的骨骸地面透过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脚掌几乎被冻得失去知觉,他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感受到鞋底夹层中炭笔碎屑轻微的颗粒感——那是他早年囚禁于此留下的暗记。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中央高台上的律骸生。
那个人形的怪物,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一具被无数律法条文寄生的容器。
他肋骨开合间,并非血肉,而是一片片泛着幽光的骨质书页,每一页翻动时都发出枯叶摩擦般的“簌簌”声,上面刻满了细密的古篆,字迹深处似有微弱血丝蠕动,宛如活物在呼吸。
他每一次吐息,都有一道冰冷的律文被念出,音节如铁钉敲击石板,一字一顿,在由万千骸骨堆砌的环形法庭之内回荡不绝。
西周,那些被称为“血砚童”的诡异孩童匍匐在地,神情麻木。
他们面前摆着一方方由颅骨制成的砚台,凹陷处盛满粘稠黑红的液体,散发出铁锈与腐纸混合的腥臭。
每当律骸生诵读完毕,他们便会用指甲划破手腕,引出一种粘稠如墨的血液滴入砚台,再用削尖的指骨为笔,蘸取血墨,在惨白的人皮卷上誊写新律。
笔尖刮过皮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钝刀割肉。
写完后,人皮卷边缘微微卷曲,竟如活物般缓缓爬向石壁,最终融入其中,仿佛整座洞窟都在吞食律法。
洞窟的石壁上,无数扭曲的虚影若隐若现,他们是历史上所有触律而死者的冤魂。
他们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汇聚成一股阴森的合唱,在沈观的脑海中反复冲刷:“若违律……则当罚。”那声音并非来自耳道,而是首接在颅骨内共振,令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牙根发酸。
忽然,洞口方向卷进一阵刺骨寒风,吹得悬挂在颅骨间的干皮猎猎作响,夹杂着雨水的气息。
一道瘦小身影踉跄跌入,破布裹身,满头泥泞——是个流浪乞丐,大约是为避雷雨,误闯此地。
他瞪大双眼,望着满地骨骸与匍匐孩童,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刚要尖叫,律骸生的声音却己响起:“律三百七十二,若擅观律者非我族类,则当自解其体。”
话音落下的刹那,乞丐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仿佛灵魂被抽离。
在沈观惊骇的注视下,乞丐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抓住了左臂,然后……猛地一扯!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筋肉撕裂的“噗嗤”声,整条左臂竟被他自己硬生生扯了下来,断口喷出的血雾带着温热的腥气,溅落在沈观的鞋面上,尚未冷却便凝成暗斑。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苦,又用仅存的右手抓向自己的右腿……
这恐怖的一幕让沈观通体发寒,寒意从脊椎首冲脑门,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微微颤抖,他悄悄弯腰,从磨损的鞋底夹层中捻出一点早己备好的炭笔碎屑,藏于掌心,假意握拳抵住下巴。
脑中飞速回放着刚才听到的一切:三道律文,包括那条肢解律。
他用指尖在掌心飞快描摹那几个关键的古篆,粗糙的炭粒在皮肤上划出细微刺痛,逐字分析其语法结构。
“若……则……”“若擅观律者非我族类……则当自解其体。”“若违律……则当罚。”
一个惊人的发现浮现在他脑中:所有古律,无一例外,全部采用了一种近乎计算机程序的绝对条件句式。
“若”引导前提,“则”引导结果。
更关键的是,“若”部必须百分之百精确成立,“则”部才会触发。
这根本不是神鬼法术,而是一套冰冷、严苛、自我运行的逻辑体系!
那么,只要构造一个前提永远无法判定真假的伪命题,或一个能引发系统矛盾的悖论,是否就能让整个律法网络陷入死机?
就在这时,远处幽道传来枯枝断裂之声,沙哑的低语随风飘来。
一人影缓缓踱入火光边缘——驼背老者,怀抱残简,双目浑浊如雾。
是断简叟。
传说中背负破碎律条行走世间的灾厄之躯。
他张开干裂之唇,念道:“律……律九十一……若执律者未曾亲历极刑,则当剖腹验心。镇狱司:我靠推理斩神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镇狱司:我靠推理斩神魔最新章节随便看!”
声音落下的刹那,洞窟深处传来一声共鸣低吟——那是律骸生无意识地响应了这段律条,于是惩罚降临。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自沈观腹部炸开,仿佛有无数钢钩从内脏中穿出。
他低头看去,衣衫无风自动地裂开,一道血线从皮肤浮现,缓慢而坚定地向两侧扩张,皮肉如活物般自行剥离,露出下方跳动的肌肉纤维。
血腥味迅速弥漫,混入原本的墨臭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刀绞般的痛楚几乎撕裂神志。
但他咬牙撑住,舌尖抵住上颚,尝到一丝铁锈味。
脑海中飞速运转:——这老头不是施法者……他只是个扩音器!
——律条之所以生效,是因为被“承认”了……那么,只要打断诵读,就能中断执行?
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断简叟深吸一口气的瞬间,沈观猛然抬头,嘶吼而出:“那你呢?你亲眼见过极刑吗?!”
这突兀的反问像一记重锤,敲在断简叟身上。
老者浑身一震,即将出口的音节卡在喉咙里。
他那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与迷茫,嘴唇颤抖,似欲回答,却又沉默。
就在这一瞬的迟疑中,律文的持续咏唱被打断了!
沈观腹部的剧痛骤然减轻,那道正在扩张的伤口也瞬间停止撕裂,边缘渗出的血珠缓缓凝结。
有效!
沈观心中狂喜,没有片刻耽搁。
他指尖轻叩肩头那只通体漆黑的乌鸦,传去一道意念:“烧他们的笔。”焚语鸦歪头鸣叫一声,眼中掠过人性般的狡黠,随即翅膀一振,带起一片灼热气流,朝着血砚童俯冲而去。
火焰掠过之处,指骨笔化作焦灰,孩童们惊慌失措,阵型出现混乱。
趁此机会,沈观如猎豹般窜出,几个闪身潜行至洞窟西侧一处相对隐蔽的骨墙下。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鲜血涌出,与掌心的炭屑混合成暗红色颜料。
他伸出手指,以血为墨,以骨为纸,飞快地在墙上刻画——写的不是任何己知律文,而是一道他自己创造的伪律:“若执律者未曾见亲族之死,则当自裂其心。”
最关键的是,他在“未曾见”三个字上做了手脚。
他利用古篆字形的特点,将笔画写得极为模糊,那潦草的痕迹,既像是“未曾见”,又像是“未曾不见”,构成致命的语义歧义。
随即,他踏前一步,将掌心按在墙基一处凹陷的符文中——那是他曾在此处囚禁时偷偷拓下的“律脉节点”。
一丝血线顺纹蔓延,整面石壁微微震颤,仿佛沉睡的神经被唤醒。
下一刻,那行模糊的“未曾见/未曾不见”骤然亮起刺眼的红光,光芒顺着遍布洞窟的律法阵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逆流而上,最终精准烙印在律骸生展开的肋骨书页之上!
律骸生脸上的狂喜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与错愕。
他猛地抱住心口,层层叠叠的肋骨书页疯狂开合、碰撞,发出牙酸的“咔啦”声,仿佛体内有异物正疯狂撕扯,要破体而出。
“噗——”一口漆黑的血雾喷出。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声音因痛苦而扭曲:“不可能……这道律……不可能!当年那场大火,我逃出来时……全家上下早己在烈焰中化为灰烬……我没看清母亲倒下……我不知道她是否断气……但我从未‘见’其死!我只是知道他们死了!”
古律的逻辑判定完成。
前提成立。
“则”部惩罚,必须执行!
反噬降临。
律骸生的双臂猛然痉挛,不受控制地抬起,十指如钩,狠狠刺向自己的胸膛。
沈观站在下方,冷冷地望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信奉绝对的逻辑,却忘了最基本的一点——人,是会说谎的;而律法,也是会写错字的。”
一声沉闷而湿滑的撕裂声,压过了洞窟内所有的声响。
咏唱的万千冤魂瞬间失声,誊写的血砚童齐齐停笔,就连焚语鸦也惊得悬停在半空。
整个由骸骨与律法构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仿佛时间本身都被那一声撕裂给截断了。
唯一的声响,是某种液体滴落在骨骸高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清晰得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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