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餐厅里最后一丝温情。那单调的“嘟嘟”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响，每一个节拍，都仿佛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看着顾西洲。
他的脸，在那一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化为一片冰川般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蓝眸里，却燃起了两簇幽蓝色的火焰，那不是愤怒，而是比愤怒更可怕的东西——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极致的杀意。
他周身的气场，从一个运筹帷幄的商业帝王，瞬间切换成了一头被触及逆鳞的远古凶兽。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让整个别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去。”
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这两个字，己经清晰而坚定地，从我的唇间吐出。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这片死寂。
顾西洲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猛地转向我。里面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拒绝和刻骨的担忧。
“不行！”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沉而沙哑。
我没有退缩，迎着他几乎要将我吞噬的目光，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我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抚平他紧锁的眉头，却发现他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紧绷得像一块钢铁。
“顾西洲，”我仰起头，看着他猩红的眼眶，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冷静，“这是阳谋，我们躲不掉的。他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有后手。如果我们不去，小辰……我不敢想。”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
“而且，”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你忘了我说的吗？我是你的刀鞘。你的刀，不能因为我，而失去锋芒。”
“今晚，就让我们夫妻，一起去会会他。”
“我倒要看看，这个藏在阴沟里的魔鬼，究竟……长什么模样。”
我的话音刚落，他忽然伸出长臂，一把将我紧紧地、狠狠地，揉进了他的怀里。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的骨头都嵌进他的身体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膛下，那颗心脏正在剧烈地、狂暴地跳动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我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我的气息。我感觉到一滴滚烫的、的东西，落在了我的皮肤上，瞬间又被他克制地抹去。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我们会这样站到天荒地老，他才缓缓地松开我。
他眼中的狂暴火焰己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暗。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比任何承诺，都更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整个别墅，都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顾西洲再也没有坐下过。他像一头被囚禁在笼中的困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部手机，几乎被他打得发烫。
“林辰，三分钟内，我要苏辰所在医院的所有监控录像，查出所有可疑人员。”
“秦放，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预案。我要韩宇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资料，包括他的饮食习惯、心理侧写，以及……他身边那个女人的全部信息。”
“切断‘云顶’餐厅周围所有的信号干扰，我要保证，我们的通讯，绝对畅通。”
“让影子小队就位。今晚，但凡有任何异动，我不管对方是谁，格杀勿论！”
他的一道道指令，冷静、清晰、而又充满了血腥的杀伐之气。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我深爱的男人，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我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默默地走到那张被他盛怒之下扫落在地的餐桌旁，俯身，捡起了那个装着“涅槃”胸针的丝绒盒子。
我用指尖，轻轻拂去盒子上的灰尘，然后，将它紧紧地攥在手心。
盒子的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但这股疼痛，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半个小时后，林辰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他带来了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
“顾总，太太。”他朝我点了点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医院的监控查到了。一个伪装成护工的男人，在昨天下午，进入了苏辰少爷的病房。这是他的照片，经过比对，是韩宇身边的一个保镖，有过案底。”
平板电脑上，出现了一张清晰的男人侧脸。
“毒物分析报告也出来了。”林辰划过屏幕，页面上出现了一连串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和数据图谱，“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人工合成的复合型神经毒素。它不会立刻致命，但会持续破坏人体的神经中枢，一旦超过七十二小时没有得到抑制剂，就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死亡。”
“最麻烦的是，”林辰的脸色愈发难看，“这种毒素，在现有的任何毒物数据库里，都找不到记录。也就是说，解药，或者说抑制剂，只有配制出它的人，才拥有。”
唯一的解药，在韩宇手上。
这己经不是威胁，而是赤裸裸的、将刀架在我们脖子上的最后通牒。
顾西洲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秦放那边，有结果了吗？”
“有了。”林辰立刻切换了页面，“韩宇，二十八岁，毕业于沃顿商学院，双料博士。十五岁之前，履历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十五岁之后，才以韩家旁支子弟的身份出现。他手段狠辣，城府极深，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将韩氏集团内部所有反对他的声音，全部清除，成为了韩家实际的掌权人。”
“他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生活自律到可怕。唯一称得上是弱点的，可能就是他身边那个女人，叫‘夜莺’，身份不明，是他最信任的人。”
“为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执意让我去？他到底想做什么？”
顾西洲抬起眼，深黑的瞳孔，像两口不见底的深井，牢牢地锁住了我。
“因为，你是最后的变数。”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但那份沉稳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暗流，“苏晚，他和我博弈至今，在商业上，己经输了。他不甘心。所以，他要换一个战场，一个他认为自己绝对能赢的战场。”
“他要的，不是钱，不是项目，甚至不是韩家的未来。”
顾西洲走到我面前，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
“他要的，是摧毁我。而他认为，摧毁你，就是摧毁我的最好方式。”
我瞬间明白了。
韩宇要的，是一场心理上的彻底胜利。他要在我面前，将顾西洲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踩在脚下。他要让顾西洲，为了我和小辰，向他低头，向他求饶。
他要的，是一场残忍的、血腥的羞辱。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心中那最后的一丝迷惘，也烟消云散。
我抬起手，复上他冰冷的手背，用我的体温，去温暖他。
“顾西洲，别怕。”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苏晚，是你顾西洲的妻子。没有人，可以当着我的面，羞辱我的丈夫。”
他看着我，眼中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丝。
他俯下身，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去换衣服吧。”他低声说，“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了战袍。”
晚上七点。
我从衣帽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认不出镜子里的那个女人。
那是一条正红色的长裙，丝绸的质地，像流动的火焰，紧紧地包裹着我的身体，勾勒出极致的曲线。裙摆高开叉的设计，让修长的双腿，在行走间若隐隐现，带着一种致命的性感。
我的长发被盘起，只留几缕微卷的发丝，垂在耳边。妆容是明艳的，上挑的眼线，配上烈焰般的红唇，将我原本温婉的五官，衬托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凌厉而又决绝的美。
我像一朵在午夜盛开的、带刺的红玫瑰。
顾西洲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他己经换上了一身纯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了性感的锁骨。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自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帝王之气。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瞬间燃起了一片惊艳的、炙热的火焰。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然后，在我面前站定。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丝绒盒子，打开，取出了那枚“涅槃”胸针。
他俯下身，亲自将那枚璀璨夺目的凤凰，别在了我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冰凉的金属，触碰到我的皮肤，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浴火重生，百毒不侵。”他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眼中的所有柔情，都己褪去，只剩下与他如出一辙的、冰冷的决绝。
“走吧。”他牵起我的手，那宽大的、带着薄茧的手掌，是如此的温暖而有力，“去赴我们……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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