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洲的那通电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让我瞬间从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中惊醒,坠入冰冷的现实。
继承权。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需要一个妻子。我不过是他与家族博弈的一颗棋子,一个用来满足某个约定、从而换取巨大利益的工具。
他为我做的一切,支付医药费、请来专家、给我买昂贵的衣服首饰,都不是因为我苏晚这个人,而是因为“顾太太”这个身份需要匹配的体面。就好像国王为自己的权杖镶嵌宝石,不是因为喜爱宝石,而是权杖必须华丽。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中那刚刚萌生出的一丝不切实际的悸动,瞬间熄灭了。
车子驶回别墅,一路无言。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温情荡然无存,车厢里的空气冷凝得让人窒息。我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用微弱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苏晚,不要忘了,这只是一场为期一年的交易。
回到别墅,吴妈己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餐桌上,我埋头吃饭,食不知味。顾西洲也一如既往地沉默,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明天晚上,有个商业晚宴,你陪我一起出席。”饭吃到一半,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起头。“我?”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吗?”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这是你应尽的义务。”
义务。这个词用得真是恰如其分。我点点头,轻声说:“好。”
他似乎对我的顺从很满意,没再多说什么,起身上了楼。我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心里一片苦涩。
第二天下午,吴妈便领着一个专业的造型团队来到了别墅。化妆师、发型师、服装师……他们像流水线上的工人,有条不紊地在我身上施展着各自的技艺。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最终,当我在镜子前站定时,连自己都有些恍惚。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的星空纱裙,裙摆上点缀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宛如将整片银河穿在了身上。精致的妆容掩盖了我所有的疲惫和不安,挽起的长发间别着一枚小巧的钻石发夹,与耳垂上的蓝宝石耳坠遥相呼应。
“太太,您真美。”造型师由衷地赞叹道。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而华丽的自己,却笑不出来。这身行头,恐怕比我过去二十二年穿过的所有衣服加起来还要昂贵。这不过是顾西洲为了装点门面,租借给我的戏服。
顾西洲从楼上下来时,看到我,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深邃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复杂的亮光,快得让我来不及捕捉。他今天穿了一身纯黑色的手工西装,衬得他愈发挺拔冷峻,宛如暗夜的帝王。
他没有夸赞我,只是走过来,自然地向我伸出臂弯。“走吧。”
我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他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一下。我们并肩走出别墅,坐上了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晚宴的地点在市中心一家顶级的七星级酒店。水晶吊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聚集了本市所有的名流权贵,每一个人都笑容得体,举止优雅。
我挽着顾西洲的手臂走进宴会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数道探究、好奇、嫉妒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我能听到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顾西洲?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谁?从没见过。”
“听说顾家老爷子逼婚,他随便找了个女人结婚了。”
“看那女人的样子,畏畏缩缩的,肯定不是什么名门千金。”
我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顾西洲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紧张,手臂微微用力,将我向他身边带了带,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挺首背,你是顾太太。”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作用。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顾西洲很快就被几个商界大佬围住了,他们谈论着我完全听不懂的金融和市场。我像个漂亮的摆设,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西洲,你可算回来了。”一个娇媚的女声忽然响起,带着一丝熟稔的嗔怪。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鱼尾裙的女人正端着酒杯向我们走来。她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她径首走到顾西洲面前,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亲昵地想要挽住他的另一只手臂。
顾西洲却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了。
女人的动作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怎么,结了婚就跟我生分了?这位就是你的新婚妻子吧?”她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剔和轻蔑。
“你好,我是韩氏集团的韩若雪。”她朝我举了举杯,姿态高傲,“我和西洲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你好。”我礼貌地点了点头。我能感觉到她话语里强烈的敌意和宣示主权的意味。
“苏小姐是哪家的千金?以前在圈子里好像从没见过你。”韩若雪明知故问。
“我不是什么千金。”我平静地回答。
“哦?”她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原来顾总的品味这么特别,放着我们这些门当户对的不要,偏偏喜欢山沟里飞出来的野麻雀。”
她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攥着手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没想到她会如此首接地当众羞辱我。
就在我难堪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时,顾西洲原本还算缓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韩若雪。”他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向我的妻子道歉。”
韩若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西洲,你为了她凶我?我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己。”
“我从不觉得羞辱我的妻子,是一种玩笑。”顾西洲的眼神锐利如刀,看得韩若雪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我再说一遍,道歉。”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没想到顾西洲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当众让韩家大小姐下不来台。
韩若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眶都红了。“西洲,你……”
“看来韩小姐是不准备道歉了。”顾西洲冷笑一声,他松开我的手臂,从旁边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香槟,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杯金黄色的液体,从韩若雪的头顶,缓缓淋了下去。
全场一片哗然。
韩若雪尖叫一声,她精心打理的发型和昂贵的妆容瞬间被毁,红色的裙子上也沾满了酒渍,狼狈不堪。
“你疯了!”她歇斯底里地吼道。
“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顾西洲将空酒杯随手放在一旁,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记住,苏晚是我顾西洲的妻子,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以后谁敢对她不敬,就不是一杯酒这么简单了。”
他说完,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我因为震惊而有些冰冷的肩膀上,然后揽着我,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转身向宴会厅的舞台中央走去。
他从主持人手中拿过话筒,清了清嗓子。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各位。”他沉稳而有力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借这个机会,我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苏晚,是我的妻子,也是我顾西洲此生唯一的顾太太。”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我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灯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
他不是在演戏。那一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时,是真心的。
可为什么?如果我只是一个工具,他为什么要为了维护我,做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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