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海洋独有的咸腥与潮湿，吹拂过我早己被泪水打湿的脸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
可我却感觉不到冷。
我的整个世界，我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了远处那个，孤寂而又挺拔的身影上。
是他。
真的是他。
我的顾西洲。
那颗悬了一整夜的心，在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的瞬间，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原地。
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淹没的，委屈与酸楚。
我再也顾不上任何矜持，提着那颗破碎不堪的心，穿过那扇缓缓打开的铁门，疯了一样地，向他冲了过去。
脚下的石子路，凹凸不平。
我跑得太急，好几次都险些被绊倒，可我却毫不在意。
我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他。
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男人。
终于，我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因为剧烈的奔跑，我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比离开时，还要苍白憔悴的脸。
看着他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的，蓝色的瞳孔。
看着他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
“你……”他看着我，那张总是能轻易说出无数动人情话的薄唇，此刻，却只是微微张了张，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狠狠地，打磨过。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决堤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我冲着他，大声地，吼道，仿佛要将这一整夜的，恐惧与委屈，都发泄出来，“顾西洲，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懦夫！”
“你凭什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你凭什么，一声不吭地，就丢下我？！”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我一边哭，一边用手，狠狠地，捶打着他那宽阔而又冰冷的胸膛。
一下，又一下。
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可是，那感觉，却像是打在了一块，坚硬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石头上。
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我，发泄着。
那双深邃的蓝眸，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充满了，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贪恋与不舍。
终于，我打累了，哭累了。
我无力地，将头，靠在了他冰冷的胸口，双手，却依旧，死死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顾西洲……”我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不要这个，冷冰冰的，大房子了。”
“我只要你。”
“我们回我们自己的家，好不好？”
我说完，便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手，用他那冰凉的，带着一丝微不可查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拂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晚晚，”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别闹了。”
“回去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冷的刀，狠狠地，扎进了我那颗，好不容易，才被重新粘合起来的心脏里。
“我不！”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跟我走，我就不走！”
“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你！”
“陪着我？”他看着我，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自嘲的笑容，“陪着我这个，满手血腥的，罪人吗？”
“你没有！”我冲着他，大声地，反驳道，“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林野，他回来了，是不是？”
“他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
顾西洲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双空洞的蓝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名为“震惊”的情绪。
“你怎么会……”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打断了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属于他的手机，举到了他的面前，“顾西洲，你听着！”
“我不管，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管，你和林野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我只知道，你是我丈夫，是我苏晚，这辈子，唯一认定的男人！”
“你欠谁的，我陪你一起还！”
“谁要你的命，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我说得，斩钉截铁。
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从未有过的，疯狂而又决绝的，火焰。
他看着我，彻底地，愣住了。
那双深邃的蓝眸里，盛满了，滔天的，难以置信。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话，会从那个，一向温顺，柔软的，苏晚的嘴里，说出来。
夜风，吹过。
卷起了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
也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
他缓缓地，抬起手，用他那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将那几缕，调皮的发丝，别到了我的耳后。
然后，他看着我，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晚晚，”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一片，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羽毛，“你不懂。”
“他，己经不是，当年的林野了。”
“他现在，是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
“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我懂！”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小丑，方舟组织，精神操控。秦放，都告诉我了。”
“所以呢？”我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你觉得，我听了这些，就会害怕，就会，抛下你，一个人逃跑吗？”
“顾西洲，你也太小看我了。”
“也太小看，我爱你的，决心了。”
“爱……”他咀嚼着这个字，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更加深沉的，痛苦，“你不该，爱上我。”
“我给不了你，幸福。”
“我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灾难。”
他说完，便轻轻地，将我，从他的身前，推了开来。
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走吧。”他转过身，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孤寂而又落寞的，背影，“忘了我。”
“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我不！”
我再次，从他的身后，冲了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他那宽阔而又精瘦的腰。
我将脸，深深地，埋在他那冰冷的，带着一丝潮湿水汽的风衣上，贪婪地，呼吸着，那股，让我感到无比安心的，熟悉的，冷冽的，木质香气。
“顾西洲，你休想，再丢下我一个人。”
“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就算，你要下地狱。”
“我也要，陪着你，一起。”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具一首紧绷得，像钢铁一样的身体，在我的怀抱里，猛地一僵。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低下头，看着我。
那双，我曾以为，己经熄灭了所有光亮的，蓝色的眼睛里，此刻，竟然，重新，燃起了一簇，微弱的，却又亮得惊人的，火焰。
那火焰里，有挣扎，有不舍，有痛苦，还有一丝……被他，压抑了太久的，疯狂的，爱意。
“苏晚，”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像是在泣血，“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深邃的蓝眸，毫不畏惧地，回答道。
“我在，带我的丈夫，回家。”
说完，我便踮起脚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我那冰冷的，却又无比滚烫的唇，狠狠地，印在了他那同样冰冷的，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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