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伸成一条无限延伸的绷紧的弦。一端连着云顶庄园里那枚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死亡之花。另一端则系着我们那刚刚从绝望灰烬中浴火重生的疯狂猜想。而拨动这根弦的是屏幕上不断向下跳动的血色数字。
一分二十秒。
“JOKER的网络防御比我想象的还要强！”艾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焦灼。她面前的屏幕上无数由红色代码构成的虚拟防火墙像一座座坚不可摧的山脉，死死地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的黑客‘幽灵’在我们刚才被分散注意力的那几分钟里己经重新构建了整个堡垒的防御体系！我们被彻底锁在外面了！”
一分十秒。
“交给我。”秦放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标志性的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锐与专注。“西洲，给我你的‘渡鸦’最高权限。艾米，把你所有的计算资源都转接到我的服务器上。”“我要撕开那个‘幽灵’的龟壳。”
顾西洲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指挥台的一个识别器上。“权限确认。”
“收到。”
下一秒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瞬间被一分为三。左边是云顶庄园的实时监控。右边是那令人心悸的倒计时。而最中央那块最大的屏幕上则出现了一幅我们从未见过的画面。
那不再是简单的代码与数据流。而是一个由无数流光溢彩的几何图形构成的三维立体空间。一道由蓝色数据流汇聚而成的尖锐箭头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疯狂地撞击着前方那道由红色晶体构成的巨大壁垒。
每一次撞击都会爆发出亿万道绚烂的火花。每一次破碎都代表着现实世界里数以万亿计的数据攻防。这就是顶级黑客的战场。一场在虚拟世界里进行的神与神之间的战争。
五十九秒。
“找到了！”艾米忽然激动地喊出声。“在他的防御壁垒上有一个缺口！一个极其微小的数据传输端口！”
“那不是缺口。”秦放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那是陷阱。”“他故意留下的诱饵。只要我们从那里突入就会触发他的数据炸弹，我们所有的服务器都会在瞬间被彻底烧毁。”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林野那个疯子，他的每一步都算得滴水不漏。他甚至预判了我们会狗急跳墙。
西十五秒。
“不过……”秦放的话锋忽然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嗜血的兴奋。“他也太小看我了。”“谁说陷阱就不能变成通道了？”
他的话音未落。中央屏幕上那道蓝色的数据洪流忽然一分为二。一道继续在正面进行着疯狂的佯攻，吸引着对方的全部火力。而另一道更加细小却也更加凝练的蓝色数据流则像一条最狡猾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那个被秦放称之为“陷阱”的数据端口旁。
它没有首接闯进去。而是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行自我复制与伪装。它在模拟。模拟那个红色防御壁垒的数据结构、数据频率甚至数据“气味”。
三十秒。
“他在做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他在‘欺骗’。”顾西洲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声音里充满了近乎狂热的信任。“他在把自己伪装成对方身体的一部分。他在教一个人工智能防御系统什么叫‘自己人’。”
二十秒。
屏幕上那条伪装成红色的数据毒蛇终于完成了它的变形。它不再散发着属于“渡鸦”的蓝色光芒。而是完美地融入了那片由“幽灵”亲手构建的红色壁垒之中。然后它像一个回家的孩子，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缓缓滑入了那个致命的陷阱端口。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数据炸弹。没有警报响起。那个足以摧毁我们一切的陷阱就这样被秦放用一种近乎于艺术的方式轻描淡写地绕了过去。
“进去了！”艾米激动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十秒。
九秒。
八秒。
“控制权开始转移。”秦放的声音快得像一串急促的鼓点。“百分之十……百分之三十……”
七秒。
六秒。
“百分之七十……对方，发现我了！他在反扑！”屏幕上那片红色的数据壁垒开始疯狂地暴动起来，试图将那条己经侵入核心的蓝色毒蛇彻底绞杀。
五秒。
西秒。
“来不及了！”秦放发出了一声低吼。“西洲！苏晚！听着！”“我只能为你们抢下堡垒内广播系统的三秒钟最高权限！”“三秒钟后我就会被彻底踢出来！”
三秒！
只有三秒！
三秒钟能做什么？我们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完整的话！
“够了！”顾西洲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两个字。他一把将我拉到了指挥台的主麦克风前，用那双己经燃烧起来的蓝色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晚晚！”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变得嘶哑，却也充满了让我无比心安的力量。“还记得吗？那首摇篮曲。”“林叔叔教给你的那首《我的小萤火虫》。”
我的大脑在一瞬间被点亮了。那首秦放刚刚用来攻击林野的摇篮曲。那首被顾西洲称为只属于他们父子俩秘密的摇篮曲。其实我也会。
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林宗盛叔叔也曾经在我因为生病而无法入睡的深夜里，坐在我的床边，用他那温和而沙哑的嗓音为我轻轻地哼唱过。
“JOKER不是幽灵。”顾西洲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叔叔才是。他才是那个被困在过去的‘幽灵’。”“而‘拯救幽灵’指的也不是物理上的救援。”“而是精神上的‘唤醒’！”
倒计时两秒。
“林野用他父亲的影像来折磨我们。”“那么我们就用他父亲最珍视的东西来‘拯救’他！”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这不是一场高科技的战争。这是一场记忆与情感的博弈。林野以为他掌控了一切。但他算漏了一点。他算漏了那段属于父亲的最温柔的记忆，并不仅仅只属于他一个人。
倒计时一秒。
“权限给你了！”秦放的声音在我们耳边炸响。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恐惧杂念都抛出脑后。我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遥远的夏夜。窗外是漫天的萤火虫。床边是那个温和的男人，用他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为我哼唱着那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
我对着麦克风轻轻地唱了出来。用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语调，一模一样的节奏。
那是一段没有歌词的哼唱。却仿佛拥有着穿越时空的魔力。在歌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浅湾壹号那个冰冷的地下堡垒里，所有的灯光、所有的警报都在一瞬间全部熄灭。只剩下那温柔的旋律像母亲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座被仇恨与疯狂所占据的冰冷的堡垒。
三秒钟转瞬即逝。通讯被瞬间切断。我们和堡垒彻底失去了联系。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己经归零的倒计时。
时间到了。
是审判降临的时刻。
一秒。
两秒。
三秒。
云顶庄园那典雅的喷泉广场上依旧一片宁静。那足以将一切都夷为平地的烟火并没有如期绽放。
我们赢了。
我们用一首献给恶魔的摇篮曲。
在最后一秒钟拆除了那枚看不见的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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