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云那句看似不经意的疑问,像一记重锤,敲在了大殿中每个人的心上。
西山别院,那是先帝赐给当今太后的清修之地,太后礼佛,常年居住于此。
修缮皇家别院本是常事,但数额大到超过修建宫殿,这就绝不寻常。
皇帝的目光从的吴总管身上移开,落在了那本账册上。
他示意禁军统领将账册呈上来。
皇帝接过账册,亲自翻到了苏浅云所指的那一页。
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眼神中怒火与疑云交织。
坐在他身旁的皇后,端庄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手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了。
皇帝猛地合上账册,对禁军统领下令。
“将吴总管、淑妃,以及所有涉案人等,全部打入天牢,严加审讯。”
“云锦阁掌柜、同福记老板,收押大理寺,听候发落。”
“皇后寿宴,到此为止。”
说罢,他拂袖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凤仪宫。
一场盛大的寿宴,最终以闹剧和血腥收场。
宾客们在禁军的“护送”下,噤若寒蝉地离开了皇宫。
苏浅云随父亲走在宫道上,苏宏远看着女儿的侧脸,眼神复杂。
他低声问道:“浅云,这一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苏浅云摇了摇头。
“女儿不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女儿只是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宏远长叹一声,没有再问。
回到定国公府,苏浅云立刻回到自己的院子,屏退了所有人。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西个字:“西山别院”。
她将字条折好,交给了一首在暗中保护她的秦王府暗卫。
暗卫接过字条,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三天后,秦王夜玄凌深夜造访。
他翻窗而入时,带进来一身寒气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
苏浅云正在灯下看书,见到他这副模样,眉头微蹙。
“你受伤了?”
夜玄凌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小伤,不碍事。”
他放下茶杯,声音低沉。
“西山别院,有问题。”
苏浅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伤药和干净的绷带。
她走到夜玄凌身边,示意他伸出胳膊。
夜玄凌没有拒绝。
苏浅云小心地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出现。
伤口边缘平整,是被某种锋利的机关所伤。
“你闯进去了?”
苏浅云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问道。
夜玄凌点了点头。
“别院外面看起来只是寻常皇家园林,但内里守卫森严,远超禁军。”
“我潜入后院一处假山,触发了里面的连弩机关,险些没能出来。”
苏浅-云的动作顿了顿。
“连弩?”
“是军中制式,还是私造的?”
夜玄凌的眼神变得冰冷。
“比军中制式的威力更大,设计更精巧。”
苏浅云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动作熟练而轻柔。
“看来,那本黑账上的巨额修缮款,不是用来修亭台楼阁的。”
她包扎好伤口,转身走回书案。
她从一叠文件中抽出几张纸,递给了夜玄凌。
“这是什么?”
“西山别院的精准地形图,包括所有明哨暗哨的分布,以及机关的布置图。”
夜玄凌接过图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弄到的?”
苏浅云淡淡地说道:“柳家倒台后,京中的一些建材商为了向定国公府示好,送来了不少陈年的账本。”
“我让人整理了一下,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她指着图纸上的几个点。
“这几次最大宗的建材采买,除了木石砖瓦,还混杂了几样特殊的东西。”
“火硝石和上等精铁。”
夜玄凌的瞳孔猛地一缩。
“火药和兵器?”
苏浅云点了点头。
“火硝石的数量巨大,绝不是用来做烟花观赏的。”
“精铁的品质,足以用来锻造铠甲和兵刃。”
“这些东西,都被送到了别院后山的温泉池附近。”
她的手指在地形图上画了一个圈。
“温泉池水汽蒸腾,是最好的掩护。”
“而大量的火硝石需要干燥储存,精铁锻造需要地火。”
“所以我断定,别院的地下,一定有密室。”
她又指向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是你触发机关的地方。”
“这个机关的枢纽,连接着整个别院的防御体系。”
“但任何机关都有生门。”
“根据工匠的建造习惯和力学原理,它的突破口,应该在这里。”
她指着假山旁的一口枯井。
“这口井,是整个防御体系的通风口,也是唯一的死角。”
夜玄凌看着图纸,眼中光芒闪烁。
图纸绘制得极为精细,甚至连每一处机关的触发方式和破解之法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苏浅云,眼神复杂。
“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
苏浅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图纸卷起,塞进他手里。
“今晚子时,是守卫换防最松懈的时候。”
“救你出来,还是带证据出来,你自己选。”
夜玄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图纸。
“等我消息。”
他转身,如一只猎豹,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了夜色。
苏浅云没有去睡。
她静静地坐在灯下,手中拈着一枚黑色的棋子,轻轻着。
两个时辰后,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头鹰叫声。
这是行动成功的暗号。
苏浅云站起身,推开房门。
夜玄凌己经站在院中,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并未再添新伤。
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抬着沉重箱子的暗卫。
“跟我来。”
苏浅云没有多问,带着他们穿过花园,来到了自己院落最深处的一间空置的耳房。
暗卫将箱子放下,悄然退去。
夜玄凌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里面是几件己经成型的黑色铠甲,以及数把锋利的长刀。
铠甲的样式,与大周军队的制式完全不同,但工艺却更为精良。
苏浅云拿起一件铠甲,用手指敲了敲。
声音清脆,质地坚硬。
“百炼精钢,分量却比寻常铠甲轻了三成。”
“若是装备一支军队,其战力不可估量。”
夜玄凌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找到了密室的入口。”
“就在温泉池底,有一个暗门机关。”
苏浅云启动了耳房墙壁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烛台。
只听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地面上一块沉重的石板缓缓升起。
石板下,是通往地下的漆黑阶梯,一股混合着硫磺和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秘密工坊,也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东西先放这里。”
夜玄凌点了点头,示意暗卫将所有箱子都搬入地下。
他看着密室深处成堆的私造铠甲和兵器,眼神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冰。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和彻骨的寒意。
“母后。”
“她的胃口,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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