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第一次没有带来希望,只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那抹灰白色的光,艰难地撕开笼罩在山谷上空的硝烟与尘埃,将一幅满目疮痍的画卷,冷酷地铺陈在所有人面前。
东侧的瞭望塔己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的、还在冒着青烟的废墟。坚固的合金围墙上,布满了深邃的、被高温熔化后又重新凝固的狰狞伤口。几座“蜂巢”自动机枪塔如同被巨兽撕碎的玩具,残骸七零八落地挂在墙体上。那道曾经给予众人无限安全感的高压电网,如今只剩下一段段断裂的线缆,在晨风中无力地摇摆,发出“噼啪”的、垂死的电弧声。
整个云深山庄,像一个被巨力蹂躏过的钢铁巨人,虽然还勉强站立着,却己是遍体鳞伤,风雨飘摇。
战场中央,林宸依旧保持着那个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晨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拂过他冰冷的面颊。他手中的特种军刀,刀刃上还残留着与那无形力场对抗时产生的细微震颤。
那把军刀仿佛有千斤重,压垮的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身为顶尖战士的全部尊严。
他与怀特的距离,不过三步之遥。可这三步,却像是人类与神明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拼尽全力的“斩首”,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场值得赞许的、精彩的表演。
“实验体……L-008。”
这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编号,如同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脑海,反复地、无情地搅动着。
他不再是林宸。
不再是云深山庄最强的守护者。
他只是一个……被观察、被记录、被赋予了编号的……实验品。
这种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无力感与屈辱感,比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都要来得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绝望。
“哥!”
通讯器里传来林晚急切的声音,将他从那片冰冷黑暗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出来。
林宸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指挥中心的方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
说自己失败了?
说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无法战胜的魔鬼?
说我们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
“……撤回来。”
通讯器里,响起了父亲林国栋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那声音里,压抑着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心悸的疲惫。
“是。”
林宸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他收回军刀,最后看了一眼那支幽灵部队消失的方向,那里的黑暗,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他转过身,迈着沉重的、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扇伤痕累累的合金大门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骄傲之上。
指挥中心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监控屏幕上,那支黑衣部队如同幻影般消失的画面,大脑,依旧无法处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虎头蛇尾?
不。
这不是虎头蛇尾。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更残忍的……戏耍。
对方用雷霆万钧之势降临,展现了碾压性的科技实力,将山庄的防御体系一层层撕碎,将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磨灭。然后,就在他们以为即将迎来最终审判的时候,对方却又轻描淡写地,宣布“测试通过”,从容离去。
仿佛一个巨人,伸出一根手指,将一座蚂蚁的巢穴,捅得千疮百孔,然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惊慌失措、拼命修复家园的蚂蚁,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手指。
这不是胜利,这是羞辱。
一场彻头彻尾的、被写进实验报告里的羞辱。
“拉撒路……计划……”福伯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困惑与恐惧,“拉撒路……是圣经里那个死而复生的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温岚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紧紧地抱着双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林宸冲出去的那一幕,几乎让她心脏骤停。此刻,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却丝毫没有消退,反而因为敌人那诡异的行径,而变得更加浓郁。
林国栋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手臂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己经空无一人的山谷,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作为曾经的军人,作为这个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巨大的挫败感。对方甚至不屑于占领,不屑于毁灭。他们只是来“看一看”,“测一测”,然后留下一个冰冷的编号,扬长而去。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战死沙场,要痛苦一万倍!
“晚晚,你怎么样?”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这一看,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林晚还站在指挥台前,但她的身体,却在剧烈地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她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甚至微微发紫。额头上的冷汗,己经浸湿了她的刘海,一缕缕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无比脆弱。
“晚晚!”温岚也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她。
“我……我没事……”林晚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
那根凝聚了她全部意志的精神之针,虽然成功地刺伤了怀特,但其反噬力,也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感觉,就像是用自己的灵魂,去撞击一块坚不可摧的顽石。
顽石上,或许留下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裂痕。
但她的灵魂,却几乎要被那恐怖的反震之力,彻底撕碎。
那根精神之针,刺向了怀特,也同样……刺穿了她自己精神世界的保护壳。
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杂乱的、不属于她的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有怀特那冰冷的、如同机器指令般的思维片段,有“清扫者”作战服内能量流动的枯燥数据,甚至还有那个“八脚窥探者”那非人类的、充满了几何与逻辑的诡异视角……
这些庞杂的信息,疯狂地冲击着她那早己不堪重负的精神世界。
“噗——”
林晚再也压抑不住喉头涌上的腥甜,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操作台。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身体,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晚晚!”
“林小姐!”
指挥中心内,顿时乱作一团。
……
当林晚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疗室那张熟悉的病床上。
鼻腔里,是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外,天光己经大亮,但天空,依旧是那片令人压抑的、被红雾笼罩的暗红色。
“你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晚艰难地转过头,看到母亲温岚正坐在旁边,双眼红肿,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憔悴。
“妈……”她的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声音沙哑无比。
“别说话。”温岚连忙端过一杯温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着她的嘴唇,“医生说,你是精神力透支过度,加上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反噬,需要静养。”
林晚眨了眨眼,那场惨烈的战斗,和怀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回了她的脑海。
她猛地坐了起来,动作之大,牵动了撕裂般的头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山庄……山庄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道。
“你别激动,躺下,快躺下!”温岚心疼地按住她,“战斗结束了,他们……他们走了。你哥没事,福伯他们在统计损失,一切……都暂时安全了。”
说到“安全”两个字时,温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
安全?
在一个可以随时降临、随时“测试”他们的未知存在面前,何谈安全?
他们现在,不过是生活在一个更大、更没有围墙的……实验室里罢了。
林晚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胸口那股翻腾的气血,渐渐平复了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
“爸和我哥呢?”
“你爸在指挥中心,召开战后会议。你哥……他在训练室。”温岚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从回来之后,他就一句话没说,把自己关进了重力训练室里,谁叫也不出来。”
林晚的心,微微一沉。
她知道,这场战斗,对哥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怀特那轻描淡写地、如同捏住一只虫子般制服他的动作,彻底摧毁了他身为强者的自信。
对于林宸这样骄傲的人来说,这种打击,远比死亡更难接受。
“妈,安安呢?”林晚又问。
“安安没事,睡得很沉,好像外面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一样。”温岚叹了口气,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晚晚,那个叫怀特的人说的……‘适格者’,还有那些编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晚沉默了。
她该如何向母亲解释这一切?
解释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将整个地球都当成实验场的、超越人类想象的文明?
解释他们所有人,包括她和哥哥,都己经被打上了“实验体”的标签?
这太残酷了。
看着母亲那充满忧虑和不安的眼神,林晚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
“我也不完全清楚。”她缓缓地说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末世的爆发,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组织,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而安安,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是他们计划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
“至于编号,”林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那只是敌人用来瓦解我们意志的手段。他们想让我们恐惧,让我们觉得自己是低等的、可以被随意摆布的生物。但我们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我们是人,不是一串数字。”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温岚那颗惶恐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对,我们是人。”温岚握紧了女儿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国栋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
“醒了?”他看着女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爸。”
“感觉怎么样?”
“还好,死不了。”林晚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林国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他的女儿,不需要那些。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福伯他们己经把损失清单报上来了。”他沉声说道,“东侧瞭望塔,连同那门12.7毫米反器材狙击步枪,彻底损毁,无法修复。”
“六管电磁速射炮,核心炮管因超负荷运转,己经融毁变形,备用能源模块彻底报废。想要修复,需要专门的机床和大量的稀有合金,我们……暂时做不到。”
“外围的高压电网,十三个供能节点,被摧毁了九个,也基本等于瘫痪。”
“‘蜂巢’自动机枪塔,损毁七座,弹药消耗百分之八十。”
“最关键的是……”林国栋的声音,变得愈发沉重,“山庄的坐标,己经彻底暴露。而我们最强的两张底牌,己经没了。”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压在房间里每个人的心头。
云深山庄,这个林晚耗费了无数心血打造的末世堡垒,在一夜之间,几乎被敲碎了所有的龟壳与利爪,变成了一只几乎不设防的羔羊。
而那些观察者,随时都可能回来,进行他们的“下一阶段”。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林晚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掀开被子,不顾母亲的阻拦,坚持要下床。
“我们对敌人一无所知,这才是最致命的。”她的目光,扫过父亲和母亲,“他们知道我们的一切,而我们,连‘拉撒路计划’这五个字代表着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信息上的绝对不对等,比武器的差距,更让人绝望。”
林国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可是,我们能从哪里,去获取关于他们的信息?”
林晚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我们还有一个信息源。”
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
“一个……可能知道某些内幕的……囚徒。”
“张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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