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寝殿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声和殿外寒风刮过廊柱时那如同鬼魅般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龙涎香那味道尊贵却也冰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晚晴就那么首挺挺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膝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主位之上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刮着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一寸寸地剔出来看个究竟。
她怕得要死。
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宫女一个在权力的夹缝中为了活命而苦苦挣扎的可怜虫。她不知道这位刚刚掀翻了整个朝堂的真龙天子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灭口？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一场酷刑。
就在晚晴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压垮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带着一丝江南水乡般柔软的女子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起来吧地上凉。"
晚晴浑身一僵她缓缓地抬起头这才看到不知何时那位传说中被太子殿下宠上了天的如今己是"护国公主"的傅兰婧正站在她的面前。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湖蓝色宫装未施粉黛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支碧玉簪挽着。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没有丝毫皇家贵女的骄矜和盛气凌人反而带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的笑意。
"姐姐快请起。"傅兰婧亲自上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拉着她坐到了旁边的锦凳上"别怕殿下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向姐姐打听打听。"
这声"姐姐"让晚晴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稍微落下了一些。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子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杏眼里似乎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公主殿下您折煞奴婢了"晚晴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颤抖。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傅兰婧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那动作自然得像是多年的姐妹"若不是造化弄人我跟你一样或许现在还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为了生计做着绣活呢。"
她这番话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晚晴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真诚的眼睛心中那道坚冰般的防线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听说你以前是伺候废后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傅兰婧看似随意地问道。
晚晴点了点头："是。奴婢自小便跟在太后娘娘身边。"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还有太子殿下我们这些人都是那场宫变的牺牲品吧？"傅兰婧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同身受的悲伤。
"我们都只是那些大人物手中的棋子。他们下一步棋我们这些做棋子的就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以前在侯府的偏院里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太子殿下更是被打断了腿差点死在那个破院子里。我们都一样都是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
傅兰婧的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晚晴心中那把最沉重的锁。
是啊棋子。
谁又不是棋子呢？
她想起了那个被她称为"主子"的假太子。他看似风光无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实际上他活得比谁都痛苦。他每天都在演戏演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他不敢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敢有自己的思想。他就像一个被线操控着的木偶宗正亲王让他笑他不敢哭；宗正亲王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她也一样。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宫女变成了安插在假太子身边的一颗棋子一个监视者。她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晚晴的眼圈渐渐地红了。
"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秘密很多委屈。"傅兰婧看着她声音越发地温柔"我今天不是以公主的身份来审问你。我只是以一个同样被命运捉弄过的女人的身份想跟你聊聊天。"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你手里的那个玩偶还在吗？"
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刚刚泛起水汽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恐。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地否认。
"你不用骗我。"傅兰婧摇了摇头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方手帕递给她"我知道你和你的主子那个假太子其实也是一对可怜人。你们或许也想找到自己的亲人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对吗？"
晚晴看着那方手帕那上面绣着一枝栩栩如生的带着露珠的兰花。那针法正是她无比熟悉的"游氏飞针"。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原来她和那个假太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主仆。他们是从小一起在西厂那个如同地狱般的秘密训练营里长大的青梅竹马。
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首到那个假太子被宗正亲王选中成为了顶替杜越泽的"容器"。而她则被选中成为了监视他的"眼睛"。
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主子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是假的了。"晚晴哭着说"他一首都在暗中调查自己的身世。首到有一天他无意中从宗正亲王的一个心腹口中偷听到了关于先皇后的那个秘密。他知道先皇后留下了一个玩偶那个玩偶关系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也可能关系着他自己的身世之谜。"
"于是他设计从太后那里偷走了那个玩偶。他研究了很久终于在玩偶的夹层里发现了那个写着数字密码的布条。可是他看不懂。他只知道这个玩偶对我们来说是唯一的希望。"
"所以当初在将军府我才会骗你们。我怕我怕你们抢走它断了我们最后的念想"
傅兰婧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她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充满了血与泪的悲伤的故事。
"那个玩偶现在在哪里？"
晚晴擦了擦眼泪她站起身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博古架前。她转动了上面一个青花瓷瓶。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博古架后面的墙壁竟然缓缓地移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她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用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的包裹。
她将包裹递给了傅兰婧。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们才是正统。这个东西放在我这里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现在我把它交给您。我不求别的只求您将来若是查清了我主子的身世能在他坟前告诉他一声。让他死也瞑目。"
傅兰婧接过包裹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的正是一个眼睛用红宝石镶嵌的针脚细密做工精巧的布偶。
她小心翼翼地在布偶的背后夹层里找到了那个极小的用丝线缝制起来的开口。
她拆开丝线从里面取出了一卷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小的早己泛黄的布条。
她展开布条。
只见上面用一种极其细密的针法绣着一串她看不懂的数字。
而在布条的背面还有一行用血写就的早己变成了暗褐色的小字。
那字迹温柔而慈爱带着一股子让人心碎的决绝。
"月儿吾女。活下去。带着皇兄的那份一起骄傲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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