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仿佛在这一刻才重新开始流动。
它吹过林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也将远处山道上那愈发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与垂死的惨嚎，重新送回了这片死寂的山坡。
时间，解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灰衣人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宣判。
影都督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苏卿卿，眼神中的杀意与忌惮疯狂交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一个他眼中的必死之人，竟然用几句虚无缥缈的言语，就将他逼到了墙角，甚至，还将最终的决定权，交到了这个连他都要恭敬三分的“观棋人”手中。
他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灰衣人，拥有着何等恐怖的权柄。
灰衣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卿卿，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里，倒映着少女清冷而又坚定的脸庞。半晌，他那张平凡的脸上，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再是温和，不再是考校，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与愉悦。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又充满了奇特韵味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由小及大，最终响彻了整个山林。
这笑声，并不张狂，却带着一种足以压制一切的无上威严。随着他的笑声响起，那些原本剑拔弩张的乌衣台精锐，竟不自觉地，垂下了手中的兵刃，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
影都督的身体，也是微微一颤，脸上那狰狞的表情，迅速收敛，化作了一片恭谨的肃然。
“有趣，当真是有趣！”
灰衣人止住了笑声，抚掌赞叹。
“老夫行走天下数十载，见过王侯将相，见过巨擘枭雄，却从未见过，像苏姑娘你这般，能身处绝境死地，依旧心有乾坤，谈笑间，便能翻云覆雨，逆转乾坤的奇女子！”
他这番话，无疑是给了苏卿卿最高的评价。
也同时，宣判了影都督这场杀局的……死刑。
“阁下……”影都督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影，”灰衣人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退下。”
这两个字，轻描淡写，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影都督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那张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极致的屈辱与不甘，但最终，还是化作了深深的敬畏与……恐惧。
他对着灰衣人，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大礼。
“是。”
随即，他缓缓首起身，对着身后那些依旧处于震惊中的乌衣台精锐，做了一个手势。
数十名杀气腾腾的顶尖刺客，竟如同潮水一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重新隐入了山林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转瞬之间，这片山坡上，便只剩下了苏卿卿、沈决、影都督，以及那神秘的灰衣人。
“苏姑娘，”灰衣人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到苏卿卿的身上，他的语气，己经从一个“观棋人”，变成了一个平等的“对弈者”，“你的条件，老夫，准了。”
“从现在起，你，以及你的盟友，性命无忧。”
苏卿卿的心，终于，彻底地落回了实处。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然而，她并没有立刻露出喜悦之色，而是依旧保持着那份超乎寻常的冷静。
“口说无凭。”她平静地说道，“我需要一个……保证。”
“哦？”灰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你想要什么保证？”
“我要的保证，很简单。”苏卿卿的目光，转向了一旁脸色铁青的影都督，“其一，我需要都督大人，亲自撤销对北固关余孽，也就是对沈决和他旧部的……所有通缉。”
影都督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这等于是在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灰衣人便己经替他做了决定。
“可。”
一个字，言出法随。
“其二，”苏卿卿继续说道，“关于‘神仙豆’，也就是土豆的一切事宜，从种植到使用，都必须由我全权负责。我可以向你们提供最终解开秘密的‘结果’，但过程，必须由我掌控。”
这，才是她真正的核心诉求。她绝不会将土豆这个最大的底牌，交到任何人的手中！
灰衣人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但他沉吟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也可。”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卿卿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她最大胆，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条件。
“我们之间，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是……合作。”
“我需要一个，能够证明我们合作关系的……信物。”
“信物？”灰衣人饶有兴味地问道，“你想要什么信物？”
“另一半虎符。”苏卿卿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为了解开那个秘密。那么，将两半虎符凑齐，便是合作的第一步。我希望，你们能展现出自己的诚意，将那失踪的另一半虎符，找到，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并交到我的手中。”
此言一出，就连沈决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惊愕！
她竟然，敢主动索要虎符！
要知道，那不仅是解开秘密的钥匙，更是号令所有玄甲卫残部的……最高权柄！
影都督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再也忍不住，怒喝出声：“苏卿卿！你不要得寸进尺！”
“放肆！”
灰衣人一声冷斥，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
影都督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竟渗出了一丝血迹！他骇然地看着灰衣人，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灰衣人没有再理会他，而是重新看向苏卿卿，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好一个苏卿卿，好一个‘合作’。”他缓缓点头，“你的条件，老夫，依旧准了。”
“另一半虎符的下落，老夫会亲自去查。待找到之后，自会送到你的手上。”
说着，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件东西，递了过去。
“至于你想要的‘保证’，这个，够不够？”
那是一块玉佩。
一块通体温润、莹白无瑕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的样式，古朴至极，上面，用最精湛的阳雕工艺，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互相缠绕的……龙！
九龙玉佩！
当看清这块玉佩的瞬间，影都督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跪倒在地，整个身体，都匍匐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了满是碎石的地面上！
“属下……叩见……魏公！”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敬畏与……惶恐！
魏公！
这个称呼，让苏卿卿的心头，也是猛地一跳！
大周朝，内廷之中，权柄最重，地位最尊，也最得当今陛下信任的，唯有一人，可称“公”。
那便是，执掌内廷司礼监，总领东厂与内廷卫，被誉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内总管，魏忠贤！
不，这个时空，他不叫魏忠贤。但他的地位，他的权柄，与那个历史上的名字，别无二致！
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灰衣人，竟然是……当今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
苏卿卿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但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捅破天了。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块沉甸甸的九龙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冰凉，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她那颗因过度博弈而有些发烫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多谢魏公。”她不卑不亢地说道。
“不必谢我。”魏公收回了手，脸上重新挂上了那温和的笑容，“是你自己，为你自己，赢得了这一切。”
“老夫，现在对你口中那个‘神迹般的变化’，可是……期待得很呐。”
他的话，意有所指。
苏卿卿自然明白。她知道，自己己经没有了退路。她必须，将这个谎言，变成现实。
“那么，”苏卿卿收起了玉佩，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山下那依旧喊杀震天的战场，“山下这场闹剧，是否，也该结束了？”
“自然。”
魏公淡淡一笑，转头看向依旧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的影都督。
“影，交给你了。”
“一刻钟之内，老夫不想再听到，任何多余的声音。”
“另外，靖安侯，是自己人。至于丞相府的那些……垃圾，处理干净些，不要留下任何首尾。”
“遵……命！”
影都督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他缓缓起身，那张儒雅的脸上，己经再无半分血色。他怨毒地，最后看了苏卿卿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今日之辱，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随即，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很快。
山下的战场，形势，陡然逆转！
数十道比丞相府杀手更加专业、更加致命的黑色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加入了战团！
他们，不是在帮助任何一方。
他们，是在……屠杀！
那些前一刻还状若疯魔的亡命之徒，在这些乌衣台的顶尖高手面前，脆弱得，就如同秋后的麦秆。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湮灭。
原本混乱不堪的战场，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被“清理”干净。
苏卿卿站在山坡上，手握着那块冰凉的九龙玉佩，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和她的团队，己经被强行绑上了一架，名为“皇权”的疯狂战车。
前路，是生，是死，是万丈深渊，还是九霄云外，都己身不由己。
但，她不后悔。
因为，她终于，从一颗随时可能被碾碎的棋子，变成了一个，有资格，坐上棋盘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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