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阁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尽,便被一股更为沉重肃杀的气氛所取代。
太后并未在原地多做停留,仿佛那刚刚消逝的数条人命,不过是拂去了衣袍上的一点微尘。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萧承景,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去你的书房。”
说完,便牵着云未央的手,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充满了无尽威严的背影。
萧承景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倒在地。他知道,真正的审判,现在才刚刚开始。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靖王府的书房,名曰“静心斋”,平日里是除了萧承景外,任何人不得擅入的禁地。斋内陈设雅致,西壁挂满了名家字画,博古架上摆着珍奇古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檀香,本是一处清静养性之所。
然而此刻,随着太后的驾临,这方寸之地却变得如同森罗殿一般,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太后并未坐在主位,而是选择了一张临窗的太师椅坐下。桂嬷嬷为她奉上了一杯热茶,她接过,却不喝,只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在这寂静的书房里,这规律而清脆的声响,仿佛一下下敲在萧承景的心上,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
云未央安静地侍立在太后身侧,垂着眼帘,一副柔顺恭谨的模样,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跪下。”
终于,太后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吐出两个字。
萧承景不敢有丝毫迟疑,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承景,”太后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萧承景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哀家问你,你与云家这门亲事,当初可是你自己点头应允的?”
萧承景的心猛地一跳,这个问题,比首接定他的罪还要让他恐惧。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是……是儿臣应允的。”
“那你可知,哀家当初为何力排众议,执意要将央儿指给你?”
萧承景的身子伏得更低了:“儿臣……儿臣愚钝。”
“哼,你不是愚钝,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太后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云家世代忠良,央儿的祖父,更是为了掩护先帝,身中三十六刀,力竭而亡!先帝临终前,亲口对哀家许诺,定要护云家血脉一世周全!这份恩情,你忘了吗?!”
萧承景的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儿臣……不敢忘。”
“你不敢忘?”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失望与痛心,“你若真记着这份恩情,又岂会如此苛待他的嫡亲孙女?!让她住在王府最偏僻破败的院落,任由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侧室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你甚至……为了那个祸水,对她动粗!萧承景,你对得起为萧家江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云家吗?!”
太后的质问,字字句句,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萧承景的心上。他无力反驳,只能不住地磕头:“儿臣知罪!儿臣知罪!”
太后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的失望更甚。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缓缓开口道:“哀家原以为,你只是性子冷了些,不懂得怜香惜玉。却不想,你竟是如此善恶不分,愚蠢至极!为了一个柳氏,你看看你把这靖王府,把你自己,都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哀家再问你,一月之前,央儿在府中身中剧毒,昏迷三日,险些丧命。可有此事?”
来了!
跪在地上的萧承景,和侍立在一旁的云未央,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最关键的问题,终于来了!
萧承景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柳如烟的事情,尚可推脱为宠妾灭妻、管教不严。可毒害正妃,这可是不赦的大罪!一旦坐实,他这个亲王,也就当到头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矢口否认:“母后明鉴!绝无此事!央儿她……她只是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并非中毒!”
“偶感风寒?”太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个‘偶感风寒’!承景,你当哀家是三岁的孩子,这么好糊弄吗?”
她说着,对身后的桂嬷嬷使了个眼色。
桂嬷嬷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瓷瓶,双手呈了上来。
“央儿前几日托人给哀家送了些她亲手调制的凝神香,哀家身边懂药理的宫人闻过,说这香气虽好,里面却混了一味极淡的‘七日醉’。此物无毒,却能与一种剧毒之物遥相呼应。哀家不放心,便派人暗中查探,才知晓了你这王府里的腌臜事!”
太后看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萧承景,一字一句地说道:“哀家己派人验过,那日给央儿诊治的府医所开的药方残渣里,分明就有鹤顶红的成分!你现在还想告诉哀家,她是‘偶感风寒’吗?!”
鹤顶红!
当这三个字从太后口中说出时,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萧承景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他怎么也想不通,母后远在皇觉寺,是如何能对王府内如此隐秘的事情了如指掌的?!
七日醉?凝神香?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云未央。
云未央也适时地露出一副震惊又茫然的表情,她上前一步,屈膝跪在了太后面前,声音带着一丝惶恐:“母后……您在说什么?臣媳……臣媳听不懂。臣媳送您的凝神香,只是臣媳的一点心意,里面怎么会有……会有‘七日醉’?定是……定是有人弄错了!”
她这副急于撇清的模样,落在萧承景眼中,却成了坐实罪证的狡辩!
原来如此!
原来她早就暗中向母后传递了消息!她送的根本不是什么凝神香,而是求救的信号!从一开始,她就在算计!她算计了柳如烟,算计了他,甚至连母后,都成了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手段!
一股彻骨的寒意,让萧承景从头凉到了脚。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她那柔弱的外表下,竟隐藏着如此可怕的城府!
“弄错了?”太后怜爱地扶起云未央,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柔声道,“好孩子,你就是性子太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知自己扛着。你放心,有哀家在,定会为你做主。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什么都不必怕。”
安抚完云未央,她再度转向萧承景时,脸上己是寒霜遍布。
“萧承景!毒害皇室亲封的王妃,与谋逆何异?!你还有何话可说?!”
“儿臣冤枉!”萧承景知道此刻再也无法抵赖,只能拼死一搏,“母后!下毒之事,是……是柳如烟一人所为!她嫉妒王妃,便买通了下人,私自行事!儿臣……儿臣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事到如今,他只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
“哦?是吗?”太后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道,“那哀家问你,王府采买鹤顶红这等剧毒之物,可曾有过记录?又是谁去经办的?采买来的毒药,又放在了何处?”
萧承景的冷汗,涔涔而下。
王府采买,一向是由总管李德全负责。而鹤顶红,正是他亲自吩咐李德全,以“驱鼠蚁”的名义采买进来的!
“怎么?说不出来了?”太后步步紧逼,“是不是还要哀家传那个叫李德全的奴才进来与你对质啊?”
萧承景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己经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在母后这堪称天罗地网的调查面前,他任何的狡辩,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伏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未央看着他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心中冷笑连连。
萧承景,你以为把罪责推给一个死人,就万事大吉了吗?你太天真了。我布了这么久的局,又岂会给你留下任何翻身的机会?
她上前一步,再次跪下,声音凄婉,带着哭腔。
“母后,请您息怒,切莫为了臣媳气坏了凤体。此事……此事或许真的与王爷无关。王爷他……他只是被柳氏蒙蔽了双眼。臣媳不求其他,只求……只求母后能恩准臣媳一件事。”
太后看向她,眼神柔和了许多:“你说。”
云未央抬起头,泪眼婆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决绝与哀戚。
“臣媳自知福薄,不堪为靖王正妃。臣媳恳请母后,恩准臣媳与靖王……和离!”
和离?!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同时在太后和萧承景的耳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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