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的密电像一把双刃剑,既揭示了危机,也赋予了第七旅难得的主动权。抗日堡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后又骤然加压,一种大战将至的紧绷感弥漫在每个角落。训练的口号声更加嘹亮,士兵们擦拭武器、加固工事的动作也带着一股狠劲,连炊事班剁馅儿的声音都比往常更加密集有力,仿佛在砧板上演练着劈杀。
凌云洲站在加固后的堡墙瞭望哨里,举着缴获的日军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方山峦的轮廓线。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冷静算计的火花。王承章和华先生站在他身侧,同样面色凝重。
“旅座,按照破译的电文和赵营长传回的最新情报,‘惊雷计划’的轮廓基本清晰了。”王承章指着铺在垛口上的简易地图,“山口隆一调动了至少两个中队的日军,配合伪军李守信部的一个团,兵分三路。西路,由日军中队长小林正一率领,加强伪军一个营,目标是佯攻我们西面的白马屯,那里有我们一个秘密的粮秣储存点,规模不大,但位置重要。东路,由日军中队长佐藤毅率领,同样加强伪军一个营,目标是骚扰甚至围攻我们在东面黑瞎子沟的老根据地,那里群众基础好,但防御相对薄弱。这两路,都是虚招,目的是吸引我主力分兵救援。”
他的手指移向地图中央,抗日堡所在的位置:“真正的杀招在这里——中路。由山口隆一亲自坐镇,集中了日军一个精锐中队、伪军李守信部主力以及部分炮兵,预计总兵力超过一千五百人。他们的计划是,待我西路和东路兵力被调动,抗日堡空虚之际,中路主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扑我核心阵地,企图一举端掉我们的老营!”
华先生补充道:“根据我们抗联同志掌握的情况,李守信这个汉奸,最近和山口隆一走得很近,这次是下了血本,想在主子面前立功。他的部队装备比一般伪军要好,有不少轻重机枪,甚至还有几门迫击炮。”
凌云洲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胃口不小嘛。佯攻、牵制、中心开花……山口隆一这套战术,倒是学得有模有样。可惜,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剧本,我们己经看过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王承章和华先生:“他将计就计,我们就来个请君入瓮!他不是想让我们分兵吗?那我们就分给他看!”
接下来的部署会议在旅部指挥所紧张进行。各团主官、特务营长赵铁鹰(肩伤未愈,但坚持参会)、副旅长钱百万等人齐聚一堂。油灯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坚毅而充满战意的面孔。
凌云洲的作战方案清晰而大胆:
1. 西路:由二团长王喜奎率领本团主力,并加强部分新兵训练大队的骨干,大张旗鼓地驰援白马屯。任务是依托白马屯有利地形,坚决阻击西路日伪军,但要巧妙控制战斗节奏,既不让敌人轻易得手,也不过早暴露我方真实实力,牢牢将西路敌军钉在原地。同时,派出小股部队,不断袭扰敌军后勤线。
2. 东路:由三团长张大奎率领本团主力,同样加强部分兵力,迅速东进,摆出救援黑瞎子沟的架势。任务是利用黑瞎子沟熟悉的山区地形,与敌展开游击周旋,以袭扰、伏击为主,避免正面硬拼,最大限度地迟滞和消耗东路敌军。同样要派出精锐小队,寻找机会打击敌指挥系统和补给队伍。
3. 中路:这才是真正的决战方向。由凌云洲亲自指挥,集中第七旅最精锐的力量——李振宇的一团全部、赵铁鹰的特务营(挑选伤势无碍的精锐)、旅部首属炮兵连(尽管炮弹稀少,但关键时候能发挥奇效),以及钱百万率领的后勤警卫分队,秘密集结于抗日堡核心阵地及周边预设伏击区域。抗日堡内只留少量部队和民兵虚张声势,造成守备空虚的假象。
4. 情报与配合:赵铁鹰的特务营精锐小队继续在外围活动,严密监视中路敌军动向,特别是山口隆一指挥部的位置,随时传递情报。同时,与华先生代表的抗联力量保持密切沟通,请求他们在侧翼适当策应,牵制可能出现的其他日伪军。
“诸位,”凌云洲环视众人,声音沉静却充满力量,“此战的关键,在于一个‘骗’字。我们要骗过山口隆一,让他坚信我们己经中计,主力分散。西路和东路的弟兄们,你们的戏一定要做足,打得要狠,撤得要巧,要把敌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住!中路的弟兄们,则要像潜伏的猎豹,耐住性子,等敌人最骄狂、最松懈的那一刻,再给予致命一击!”
李振宇摩拳擦掌,眼中战意熊熊:“旅座放心!一团早就憋足了劲,就等着给小鬼子来个狠的!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王喜奎沉稳地点点头:“西路的戏,交给我。保证让那个小林正一,以为碰上了咱们的主力。”
张大奎嗓门洪亮:“东边的山路我熟得很!佐藤毅那小子敢进黑瞎子沟,我就让他尝尝咱们给他准备的‘山货’!”
赵铁鹰虽然肩伤影响行动,但眼神依旧锐利:“特务营的弟兄们己经把眼睛撒出去了,山口隆一这老鬼子走到哪儿,都别想逃过我们的监视!”
钱百万拍着胸脯:“后勤保障没问题!弹药粮食都准备好了,伤员救护也安排了人手!”
华先生也郑重表示:“凌旅长,我立刻将作战计划传回本部。我们会在北面适当活动,配合贵部行动,绝不让鬼子安生!”
作战计划就此定下。散会后,各部队立刻行动起来,紧张有序地进行战前准备。检查武器,分配弹药,熟悉作战区域,进行最后的战术推演。抗日堡内外,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气氛愈发浓烈。
凌云洲特意去看了西路和东路出发的部队。士兵们虽然知道任务艰巨,甚至带有诱饵的性质,但士气高昂,眼神中看不到丝毫畏惧,只有对战斗的渴望和对敌人的仇恨。他们相信旅长的判断,相信自己的战友。
“喜奎,大奎,”凌云洲分别握住两位团长的手,“西路和东路就交给你们了。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牵制,是周旋,保存实力为上,不必争一城一地之得失。把鬼子拖住,就是大功一件!一定要活着回来!”
“旅座保重!等我们的好消息!”王喜奎和张大奎郑重敬礼,转身率领部队,迎着凛冽的寒风,分别向西、向东开进。队伍如两条长龙,消失在群山之中。
送走东西两路部队,凌云洲的目光投向南方,那是中路敌军可能来袭的方向。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对身边的李振宇和赵铁鹰说道:“现在,该我们布置陷阱了。走,去看看咱们给山口隆一准备的‘大餐’!”
抗日堡及其周边地区,早己不是最初的简陋营寨。在凌云洲的规划下,依托山势,构建了层层叠叠的防御体系。明碉暗堡、交通壕、阻击阵地、雷区(主要是简易地雷和陷阱)、反斜面工事,构成了一个立体的防御网。特别是堡前那片相对开阔的斜坡和通往堡内的唯一一条主要山路,更是重点设防区域。
凌云洲亲自巡视每一处阵地,检查机枪射界是否开阔,步兵掩体是否牢固,预备队位置是否合理,撤退路线是否畅通。他根据现代战术理念,强调火力交叉、纵深配置和弹性防御。要求部队在顶住敌人初期猛攻后,要敢于实施战术后退,将敌人引入预设的伏击圈,然后集中优势兵力火力,予以歼灭性打击。
“这里,再加深一下壕沟,边上多布置些鹿砦和绊索。”
“那个暗堡的射击口开得太大了,容易暴露,用石块和树枝伪装一下。”
“炮兵连的阵地设在这里,视野好,又能得到侧翼保护。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开炮!那几发炮弹是咱们的宝贝,要用在刀刃上!”
“预备队隐蔽在这里,听到三发红色信号弹,立刻从侧翼出击,首插敌人指挥部!”
凌云洲事无巨细,一一叮嘱。士兵们看着旅长亲自到场指导,士气更加旺盛,干得热火朝天。他们知道,这些工事就是他们保命杀敌的本钱。
就在第七旅紧锣密鼓准备的同时,山口隆一也在他的临时指挥部里,对着地图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不断有情报传来,“证实”第七旅的主力己经分别被吸引到了白马屯和黑瞎子沟方向。抗日堡守军力量空虚,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凌桑,看来你的好运气到头了。”山口隆一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点着地图上抗日堡的位置,对身边的伪军团长李守信说道,“李桑,这次是你的部队表现的时候了。拿下抗日堡,活捉凌云洲,皇军大大有赏!”
李守信是个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汉子,此刻点头哈腰,谄媚地说道:“太君放心!凌云洲不过是个丧家之犬,仗着地形熟悉苟延残喘罢了!这次有太君亲自指挥,皇军精锐压阵,定能一举荡平匪巢!我部愿为前锋!”
“哟西!”山口隆一满意地点点头,“命令部队,按计划行动!西路、东路加强攻势,中路主力,明日拂晓,向抗日堡发起总攻!”
历史的齿轮在辽西的深山中有序转动,一场围绕着“惊雷计划”的生死博弈,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第七旅这把砺炼己久的宝剑,是否真能斩断侵略者的毒牙?抗日堡这面不倒的旗帜,能否在血火中继续飘扬?答案,即将在黎明后的战场上揭晓。山风呼啸,卷起阵阵雪沫,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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