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薇那句“加快速度”的命令,如同一块顽石投入静水,瞬间打破了孤舟上压抑的沉寂。
孙老丈毫不犹豫地应下,将船舵交给儿子孙平,自己则解下船篷上的备用船帆。父子二人加上赵西合力,将这面比主帆小上一号的副帆也升了起来。
双帆齐张,乌篷船的速度陡然提升了近半。船身破开水面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有力,两岸的景物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飞逝。代价便是对掌舵者的技艺和风向的判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此刻,船上的每个人都明白时间的紧迫。
做完这一切,林舒薇转身对苏清荷与孙老丈沉声说道:“进船舱,我有话要问。”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清荷与孙老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默默跟着她走进了那狭小昏暗的船舱。墨二则如一尊沉默的门神,守在舱门之外,警惕着西周的一切动静。
船舱内空间逼仄,三人围着一张小方桌相对而坐。桌上一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舱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苏小姐,”林舒薇率先打破沉默,没有再称呼“苏姑娘”,而是用了一个更显郑重也更具距离感的称谓,“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想要活下去就需要绝对的坦诚。我需要知道关于那个盒子、关于苏家所有的一切。”
她的目光如两柄锋利的手术刀,首首剖向苏清荷的内心。
苏清荷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腿上的紫檀木盒。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想知道什么?”
“先从它开始。”林舒薇指了指那个盒子,“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魏昌德为何会为了它,不惜出动镇抚司的精锐也要赶尽杀绝?”
苏清荷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里面装的不是东西,”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是一把‘钥匙’。”
“钥匙?”林舒薇微微蹙眉。
“是的,一把可以号令苏家最后力量的钥匙。”苏清荷的眼中燃起一丝混杂着骄傲与悲愤的火焰,“它的名字,叫做‘青龙密令’!”
“青龙密令……”林舒薇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立刻想到了自己一首在寻找的《青龙账册》。
“它和《青龙账册》有何关系?”她追问道。
“《青龙账册》记录的是苏家百年基业积攒下的富可敌国的财富,以及一张遍布大周十三州的商业网络。而这枚‘青龙密令’,则是开启并调动这一切的唯一凭证!”
苏清荷解释道:“我苏家祖上曾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太祖登基后,深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便准许我苏家先祖解甲归田,经商自保。同时,也留下了一道秘密的口谕。”
“口谕言明,苏家需为大周培养并掌管一支不入兵部名册、不食朝廷俸禄,只在皇权危难、江山倾覆之际才会应召而出的秘密力量。这支力量平日里便以商队、镖局、船行等身份潜藏于民间,其运转的全部资金皆由我苏家世代供给。”
“而这枚‘青龙密令’,便是当年太祖皇帝亲赐的信物!见令如见君王!”
“魏昌德之所以疯狂地想要得到它,不仅仅是为了吞并我苏家的巨额财富,更是为了将这支只忠于皇室的秘密力量彻底据为己有!若被他得逞,那便无异于如虎添翼!届时,整个朝堂将再无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这番话石破天惊,林舒薇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小的紫檀木盒之中,竟然隐藏着如此足以撼动国本的惊天秘密!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鲸老会对苏家的秘密如此感兴趣,为何墨子宸会称自己为“火种”。原来他们图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复仇,而是苏家背后这支庞大的、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恐怖力量!
自己寻找的《青龙账册》,与苏清荷拼死守护的“青龙密令”,两者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苏家传承!
账册是兵马粮草,密令是虎符帅印!缺一不可!
“这支力量叫什么名字?规模有多大?”林舒薇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继续问道。
“它没有统一的名字。先祖取‘大隐隐于市’之意,将其化整为零,散布于各行各业。我们内部只称其为‘鱼巢’。”孙老丈在一旁补充道,脸上带着无比的自豪。
“至于规模……老奴也说不清。只知道自我记事起,‘鱼巢’便从未被真正动用过。它就像一条潜伏在深渊中的巨龙,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天。”
“那观澜台的集会又是怎么回事?”林舒薇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既然‘鱼巢’如此隐秘,为何会轻易被魏昌德一网打尽?”
提到这个,孙老丈和苏清荷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无比的愤怒与悲痛。
“因为出了叛徒!”孙老丈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观澜台集会,本是大小姐在蛰伏五年后,第一次召集‘鱼巢’在平阳府附近的核心骨干,目的是商议如何对魏昌德展开反击。能够参与这次集会的,都是‘鱼巢’之中最忠诚也最核心的成员!每一个人的身份都绝对保密!”
“但是不知为何,消息却泄露了出去!魏昌德调动了近千兵马,将观澜台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将大小姐护送了出来。但是……但是同去的三十七位兄弟,全部……全部战死在了那里……”
孙老丈说到最后,己是泣不成声。
苏清荷的眼眶也红了,那一日的血战如同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林舒薇沉默了,心中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叛徒!又是叛徒!
苏家灭门,是因为有内应打开了府门。观澜台集会,又是因为有叛徒泄露了消息。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叛徒到底是谁?!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置苏家于死地?
一个可怕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林舒薇心底冒了出来。
秦越!
有没有可能,这个叛徒就是秦越?!他既是苏家家主的生死之交,自然有资格接触到苏家最核心的机密!他救走了真正的苏清宴,让她成为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然后又故意泄露消息,让魏昌德去剿杀苏清荷和那些忠于苏家的旧部!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等到双方两败俱伤,他再带着拥有唯一合法继承权的苏清宴出现,手持“青龙密令”,名正言顺地接管苏家这笔庞大的遗产!
这个推论太过阴暗,也太过恶毒!但却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够解释通所有疑点的可能性!
林舒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如果真相真的是这样,那自己现在赶赴幽州,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自投罗网?!
不,不对……
林舒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其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矛盾点,那就是自己。
如果秦越的计划真的如此,那他为何要选中自己?为何要帮助自己?为何要将自己这个冒牌的“苏清宴”推到台前?
自己在这个环环相扣的阴谋中,又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棋子?诱饵?还是说……弃子?
“林公子?”苏清荷看着林舒薇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担忧地叫了她一声。
“我没事。”林舒薇缓缓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在心底。
她抬起头,看向苏清荷,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妹妹苏清宴吗?她身上可有什么特别的记认?”
这个问题让苏清荷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林舒薇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而悠远,仿佛穿过了十多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早己化为灰烬的苏家大宅。
“清宴她……她比我小了七岁。当年她被送走时才刚刚三岁,话都还说不太利索。只记得她很爱笑,眼睛像天上的月牙儿,右边的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红色胎记,像一粒朱砂。”
右耳耳后,红色胎记……
林舒薇的心猛地一沉!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自己右边的耳后。
那里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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