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明亮而刺眼，却驱不散苏晚晚眼底的迷茫与震惊。
她举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照片，像是举着一个无法理解的谜题。照片上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是她，那个眼神温柔专注的少年是他。可这段本该深刻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的废墟。
“顾西深，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被欺骗的痛楚和对真相的渴求。
站在门口的顾西深，脸上的沉稳与从容在那一瞬间尽数碎裂。
那是苏晚晚从未见过的表情。震惊、慌乱、痛苦、怀念……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交织翻涌，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惜。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沉稳地向她走来。他每走近一步，那股熟悉的、强大的压迫感便多一分，但这一次，里面还夹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脆弱。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去看那张照片，而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她含泪的瞳孔，看到那个被时光掩埋的灵魂。
“晚晚……”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的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沙哑，“我……”
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晚晚见他不语，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被背叛的感觉也愈发强烈。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她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质问的尖锐。
“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她摇着头，像是在质问他，又像是在质问自己，“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点都没有！你和我结婚，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向他。她甚至开始怀疑，昨天在民政局门口的那场“偶遇”，真的是偶然吗？还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戏？她的人生，是不是早就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看着她泪流满面、满眼戒备的样子，顾西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模样。他小心翼翼守护了那么多年的秘密，本想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用最温柔的方式告诉她，却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被如此残酷地揭开。
他缓缓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
苏晚晚下意识地想躲，他却先一步，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珠。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珍视与怜惜。
“是。”
他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却承认了所有。
“我们认识。”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苏晚晚的身体晃了晃，这个答案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想。她感觉自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我的小新娘’呢？”她举起照片的背面，那行字迹刺痛了她的眼，“这也是你写的？S……是深的意思，对不对？你从那么早以前，就算计好了一切？”
“不是算计。”顾西深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他从她颤抖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拿过那张照片，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他的拇指轻轻着照片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眼底的冰冷彻底融化，化为一片温柔的海洋。
“晚晚，对我而言，这不是算计，是……夙愿。”他低头看着照片，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找了你很多年。”
找了她很多年？
苏晚晚愣住了，她的大脑因为信息量过大而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可是……我为什么会不记得？”这是她最无法理解的地方，“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一点记忆都没有？我的童年记忆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提到这个问题，顾西深原本稍显柔和的脸色，骤然一沉。他抬起头，眼神中掠过一抹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与自责。他薄唇紧抿，似乎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一个他不愿触碰的禁区。
他沉默了。
而他的沉默，在苏晚晚看来，就是默认，是心虚。
“你说话啊！”苏晚晚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是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还是……我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晚晚，别逼我。”顾西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那是一段……不好的回忆。我不想让你想起来，一点也不想。”
他宁愿她永远都不要记起那个充满恐惧和鲜血的午后，宁愿她永远都不知道，她曾经为了保护他，付出过怎样的代价。他之所以瞒着她，不是为了欺骗，而是为了保护。
可这些话，他现在还不能说。
苏晚晚却无法理解他这份深藏的苦心。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被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包裹着，让她看不清，也信不过。巨大的不安全感将她吞噬，从闪婚到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丝信任，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所以，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是吗？”她自嘲地笑了笑，泪水流得更凶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顾西深，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好骗？”
她转身，跌跌撞撞地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房间，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恐惧的男人。
可她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牢牢抓住。
下一秒，她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带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顾西深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纤瘦的身体完全禁锢在自己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属于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慌乱，将她团团包围。
“别走……”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商界帝王，而是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脆弱。
“晚晚，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但请你相信我，我做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伤害你。”
苏晚晚在他的怀里挣扎着，用拳头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
“我不放。”顾西深收紧手臂，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他的胸膛很硬，捶得她手都疼了，可他却纹丝不动，只是固执地抱着她。苏晚晚挣扎累了，终于在他怀里崩溃地大哭起来。她哭自己识人不清，错付了陆子昂三年青春；哭自己命运多舛，父母早逝，孤苦无依；也哭自己，刚以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却发现这根稻草背后，藏着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深渊。
她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压抑，到后来的嚎啕，像个迷路的孩子，充满了无助与委屈。
顾西深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胸前的衬衫。他的心，像是被这滚烫的泪水灼出一个个洞，痛得无以复加。
他知道，他吓到她了。
过了许久，苏晚晚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顾西深这才缓缓松开她，捧起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他用指腹，一遍又一遍，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
“晚晚，”他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郑重地开口，“你听我说。”
“我承认，昨天在民政局门口，是我安排的。我早就查到了陆子昂和苏语柔的事，也算准了他们会在那天摊牌。所以，我去了。”
“我承认，向你求婚，是我蓄谋己久。从我十五岁那年，在这张照片背后写下那行字开始，我就认定了，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我承认，我瞒着你我们的过去，是因为那段记忆太痛苦，我怕你想起来会再次受到伤害。”
他坦白了一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我之所以做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一句跨越了十几年光阴的誓言。
“那就是，找到你，保护你，让你这辈子，再也不受任何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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