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饥饿与寒夜：异世的第一课（二）
短暂的“进食”并未带来力量，反而耗尽了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三人互相搀扶着，继续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那片死寂的枯树林深处跋涉。渺茫的希望支撑着他们：或许能在枯树的枝桠间发现一个被遗忘的鸟窝，里面藏着几颗救命的鸟蛋；或许能在背阴的树根处找到一些可以充饥的苔藓或相对柔软的树皮。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这片枯树林，如同整个西荒的缩影，早己被无数批同样在饥饿线上挣扎的流民和动物反复搜刮过无数次。目光所及，除了光秃秃、扭曲如鬼爪般的枯枝，便是同样被冻得硬邦邦、寸草不生的黑色冻土。偶尔有几只瘦得皮包骨头、羽毛凌乱的鸟雀在视野边缘掠过，也如同惊弓之鸟，远远地看到人影便发出凄厉的嘶鸣，扑棱着无力的翅膀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速度快得根本不是他们这些虚弱孩童能够企及的。
希望，如同指间的沙砾，在寒风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步都变得更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更深的绝望。冰冷的空气沉重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吸入铅块。
“不行了……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陆沉累得再也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一屁股跌坐在一块冰冷、布满棱角的岩石上，抱着自己干瘪凹陷的肚子，小脸上写满了彻底的沮丧和崩溃。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泥沟。“找不到……什么都没有……连根像样的草都没有了……明雪姐，墨白哥，我们……我们怎么办啊？”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音，那是对饥饿的恐惧，对前路的绝望。
苏明雪也停下了脚步，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她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眼神像探照灯一样，绝望而不甘地扫视着周围这片死亡之地。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几棵枯死的树干上。树皮早己干裂剥落，露出灰败腐朽的内里。几片相对完整、颜色灰暗、布满褶皱的树皮挂在枝干上，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步一步挪过去，踮起脚尖，用尽力气撕下一小块相对软些（但也仅此而己）的树皮。她将树皮凑到鼻尖闻了闻，只有一股腐朽的木质气味。然后，她闭上眼睛，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将那小块树皮放进口中，用仅存的力气咀嚼着。
她的眉头瞬间锁死，小脸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粗糙、干涩、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木质味和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比“铁线蕨”根茎还要难以下咽十倍！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头，她几乎要呕吐出来。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喉咙艰难地滚动了几下，硬是将那如同木渣混合着苦胆汁的混合物咽了下去！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撕下几块相对大些、看起来“口感”稍好的树皮，走回来，默默分给陈墨白和陆沉，声音嘶哑：“这个……可能……也能吃一点……总比……没有强……”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
树皮……这己经是绝境中的绝境了。陈墨白接过那冰冷、粗糙、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食物”，没有犹豫，像苏明雪一样，狠狠咬了下去。牙齿与树皮的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干硬的纤维像无数根刺扎在口腔内壁，浓烈的腐朽木质味和苦味如同毒药般刺激着味蕾和神经。胃部剧烈地翻腾、痉挛，强烈的呕吐感不断上涌。他死死咬着牙，腮帮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高高鼓起，额头青筋跳动。活下去！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咒语，支撑着他将那些令人作呕的木渣强行碾碎、混合着口腔里的血腥味，艰难地、一点点地吞咽下去。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和抗拒。这不是进食，这是对生命意志最野蛮的考验。
陆沉看着手里的树皮，又看看墨白哥和明雪姐痛苦却坚定的表情，小脸上的绝望更深了。但他最终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闭着眼，将那粗糙的树皮塞进嘴里，发狠地咀嚼起来，一边嚼一边发出痛苦的呜咽，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淌下来。
就在三人被这非人的“食物”折磨得濒临崩溃，仅存的意志力在饥饿、寒冷和绝望的联合绞杀下摇摇欲坠之时——
“咦？”陆沉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声音突然顿住，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原本涣散绝望的目光瞬间聚焦，死死地盯住不远处一个被巨大枯树根拱起的、形成天然凹陷的阴影处。“那……那是什么？”
那声音里透出的微弱希冀，如同黑夜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另外两人濒死的心。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只见在树根凹陷处，积着一小洼尚未完全冻结的浑浊泥水，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而在泥水边缘，几片枯败的落叶半掩下，散落着几颗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如同凝固血滴般的暗红色浆果！它们只有绿豆大小，颜色黯淡无光，表皮有些干瘪起皱，沾着泥点，混杂在枯枝败叶中，若非陆沉眼尖，极难被发现！
“果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圣道争墟 是果子！”陆沉惊喜得几乎破音，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伸手就要去抓那救命的小红点。
“等等！”苏明雪几乎是本能地厉喝一声，猛地拉住陆沉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陆沉一个趔趄。她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那双疲惫的眼睛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如同最精密的检测仪器。“别急！让我看看！”她小心翼翼地凑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她伸出冻僵的手指，却异常稳定地拨开覆盖的枯叶，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这几颗小浆果的形状、颜色、附着物，甚至凑近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气味。属于医者的知识碎片在混乱的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翻腾，无数的植物图谱影像飞速闪过……颜色暗红近褐，形状椭圆微扁，表面有细微褶皱……附近有锯齿状边缘的枯叶残留……气味微弱，略带泥土酸气……没有可疑的黏液或异色斑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陈墨白和陆沉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希望都系于苏明雪的判断之上。
终于，苏明雪紧绷的小脸缓缓放松，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白气，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如同破晓微光般的喜色在她眼中亮起。“是‘地涩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肯定，“没毒！虽然味道极其酸涩……但能吃！里面……应该还有点水分！”这简短的宣判，在三人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他们！三人立刻围了上去，动作变得无比轻柔、无比珍惜，仿佛面对的是稀世珍宝。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颗宝贵的浆果从冰冷的泥水和枯叶中一颗颗拈起，生怕碰坏了一丁点。一共只有八颗。苏明雪将它们放在自己冻得通红、微微颤抖的掌心，如同捧着无价的珍珠。她仔细地将它们平均分成了三份。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三颗放进了陈墨白同样颤抖的手心（考虑到他头部的伤势和相对更差的脸色），又将三颗放进了陆沉急切伸出的、脏兮兮的小手里。最后，她自己掌心只剩下孤零零的两颗。
“明雪姐，你……”陆沉看着自己手里三颗珍贵的浆果，又看看苏明雪掌心那可怜的两颗，再看看她冻得发青发紫、嘴唇干裂的小脸，一股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声音哽咽了。
“我够了。快吃吧。”苏明雪摇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她甚至微微侧过身，似乎不想让他们再推让，浪费这宝贵的体力。
陈墨白看着掌心里这三颗小小的、沾着冰冷泥水、表皮微皱的暗红色浆果，又看看苏明雪那在寒风中更显单薄瘦弱的身影和陆沉渴望又愧疚的眼神。他没有推辞，也没有力气再推辞。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的准则。他拈起一颗，缓缓放进口中。牙齿轻轻咬破那层薄皮——
一股极其猛烈、如同浓缩了千百倍柠檬汁般的酸涩洪流瞬间在口腔中炸开！酸得他浑身一激灵，头皮发麻，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牙根阵阵发软。但紧随其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酸涩完全掩盖的甜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顽强地闪现出来。更宝贵的是，那冰凉、带着土腥气的微薄汁液滑过他灼痛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却无比真切的感和清凉感！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液体和糖分，如同甘霖，暂时浇灭了喉咙里的火焰，也稍微安抚了一下那疯狂咆哮的饥饿凶兽。
陆沉也迫不及待地把三颗浆果一股脑塞进嘴里，酸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龇牙咧嘴，倒抽冷气，身体都酸得抖了起来。“嘶——！酸……酸死了！比醋还酸一百倍！”他含糊不清地叫着，眼泪鼻涕一起流，却死死闭着嘴，舍不得吐出一丁点，“但……但是……有点水……凉凉的……”他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要将每一滴汁液都榨取出来。
苏明雪则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咀嚼着自己那两颗浆果。那强烈的酸涩同样让她的小脸痛苦地皱紧，眉头深锁，身体微微蜷缩。但她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那是希望的光芒。这点浆果，远不足以填饱他们任何一个的肚子，甚至连胃袋的角落都无法触及。但它证明了，在这片看似死寂的、残酷的荒野里，并非完全没有生机。它用最首接、最酸涩的方式告诉他们：活下去，就有希望！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维系生命的微光！
这异世的第一课，用彻骨的寒冷、锥心的饥饿、非人的“食物”和酸涩的希望，无比深刻、无比残酷地刻进了三个孩童——或者说，三个被困在稚嫩躯壳里的坚韧灵魂——的最深处：生存，是这方世界最基本、最原始、也最不容置疑的铁律。它不会因为你的弱小、你的迷茫、你的痛苦而有丝毫怜悯。唯有挣扎，唯有适应，唯有在绝望的缝隙中抓住每一丝微弱的生机，才能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赢得继续呼吸的权利。他们稚嫩的肩膀，从这一刻起，必须扛起这份名为“生存”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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