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墨白的残句:月华疗伤的异象(一)
老妇人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生锈的钝锯在反复拉扯着破旧皮革,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伴随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痰音,在这片充斥着各种噪音的流民窟里,却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它粗暴地撕扯着本就稀薄而污浊的空气,也狠狠撕扯着苏明雪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目光却无法从那个蜷缩在污秽草席上、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熄的老人身上移开。
那老人瘦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包裹在几层早己看不出原色、散发着馊味的破布里,每一次咳嗽都让她佝偻的身体痛苦地弓起,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虾米。酱紫色的脸因缺氧而扭曲变形,浑浊的眼睛痛苦地翻白,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滴落在肮脏的草席上。周围的人群麻木地避让着,仿佛那只是一个即将消逝的、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一个被死神提前标记的符号。
属于医者的仁心,那深植于苏明雪灵魂深处的本能,在她冰冷的胸腔里剧烈地搏动、冲撞,发出无声的呐喊。她能“看见”——并非用肉眼,而是凭借某种深入骨髓的医学首觉——老人肺部那粘稠如胶、堵塞气管的浓痰;她能“感受”到每一次无效的咳嗽带来的、濒临窒息的巨大痛苦和无助。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关于“引流”、“叩击排痰”、“气道异物梗阻急救”的清晰步骤和原理,如同被点燃的灯芯,骤然亮起,驱散了部分迷雾。
“明雪姐……”陆沉也看到了老妇人的惨状,小脸上掠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如同实质的担忧和恐惧,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苏明雪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别去……求你了……我们自己都……”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含义无比清晰:自身难保!麻烦!危险!流民窟的生存法则第一条就是:不要招惹垂死的麻烦,那只会引火烧身。
苏明雪死死咬着自己干裂的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理智在疯狂地敲响警钟:陆沉是对的!她当然知道!一个病重垂危的老人,在资源匮乏到极致的流民窟,意味着消耗,意味着负担,更意味着可能携带的、无人愿意承担的疫病风险!救助她,不仅可能得不到任何回报,反而会暴露自己可能拥有的“价值”,引来觊觎的目光和无尽的麻烦。他们三人,此刻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任何一点额外的重量,都可能导致粉身碎骨。
然而,那双属于医者的眼睛,却像被无形的锁链钉在了老人痛苦挣扎的面容上。她仿佛能穿透那层皮囊,看到生命在痛苦中流逝的轨迹。那每一次艰难的喘息,每一次绝望的抽搐,都在拷问着她灵魂最深处的东西。救死扶伤的誓言?还是某种更原始的、对生命本身的敬畏?她分不清。知识碎片在脑中激烈碰撞,发出无声的轰鸣。
“咳……咳咳咳……嗬嗬嗬……嗬——!” 老妇人的咳嗽陡然加剧,如同垂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嚎!她的脸瞬间憋成了可怕的紫黑色,青筋在枯瘦的脖颈上暴凸,喉咙里发出尖锐刺耳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撕裂般的吸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珠上翻,眼看就要在下一口气断绝时彻底窒息!
本能!
超越所有理性权衡、所有生存算计的本能,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苏明雪猛地甩开陆沉的手,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道离弦的箭矢,不顾陈墨白急促的低声喝止和陆沉惊恐的抽气声,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个低矮、散发着恶臭的窝棚!
“让开!都让开!别围着!” 她用尽全力,发出一声稚嫩却带着奇异穿透力、不容置疑的喝斥,强行驱散开窝棚口几个麻木呆立、如同看客般的半大孩子。她小小的身体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挤开狭窄的入口,扑跪在老人身边刺鼻的污秽之上。
“你……你干什么……”旁边一个同样枯瘦如柴、眼神麻木呆滞的中年男人(看位置和神态,很可能是老人的儿子)被苏明雪的突然闯入惊动,他下意识地挡了一下,声音嘶哑而警惕,带着浓重的绝望和疲惫,仿佛己经预见了结局。
“帮她顺气!不然她马上会憋死!”苏明雪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冷酷的权威感,根本不给对方质疑和阻拦的机会。她顾不上解释,也顾不上那男人身上散发的酸腐气息和窝棚里令人作呕的气味。
记忆碎片瞬间组合成清晰的指令流!她伸出那双冻得通红、布满裂口的小手,却异常稳定而有力。一手扶住老人几乎散架、冰冷僵硬的肩膀,另一手托住她的腰肋,以一种精准而熟练的动作,将老人沉重的身体艰难地翻动,让她侧卧过来,头部微微向下倾斜(利于痰液引流)。然后,她右手五指并拢微屈,形成空心掌,掌根精准地落在老人后背肩胛骨下方、脊柱两侧的特定区域(记忆碎片清晰地标注着:肺俞穴、风门穴附近)。她的小臂带动手腕,用一种特殊的、带着轻微而急促震动频率的力道,快速、有力、节奏分明地叩击起来!
**啪!啪!啪!啪!啪!**
清脆而富有弹性的叩击声,在死寂的流民窟这一角骤然响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麻木或好奇的目光!无数道视线如同探照灯,聚焦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脏兮兮却动作异常专业的小女孩身上。
“嗬……嗬嗬……嗬——!” 老妇人的喘息更加急促可怕,紫黑色的脸膛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身体在苏明雪的叩击下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
“坚持住!婆婆!用力咳!咳出来!”苏明雪一边保持着精准有力的叩击,一边用尽力气大声鼓励,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老人窒息的恐惧。汗水迅速从她脏污的额头渗出,顺着冻得发紫的小脸滑落,滴在冰冷的草席上。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垂危的生命和脑中那清晰的急救流程。
陈墨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他死死盯着苏明雪和那个警惕的男人,以及周围那些目光复杂的人群,做好了随时冲过去保护她的准备,尽管他深知自己这具孩童身体的力量有多么微不足道。陆沉更是紧张得捂住了嘴,小脸煞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时间在窒息的边缘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噗——!咳咳咳咳咳!**
终于!在苏明雪持续不懈的叩击和引导下,一大团粘稠得如同胶冻、混杂着暗红血丝和浓黄脓液的巨大粘痰,猛地从老妇人的喉咙深处喷射而出!紧接着,是一阵剧烈但明显通畅了许多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老人酱紫色的脸膛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变成了虚弱的灰白,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污浊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满足。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那股致命的窒息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的咽喉,终于松开了!
窝棚内外,陷入了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所有麻木的、好奇的、警惕的目光,此刻都凝固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们看着那个在地、剧烈喘息但明显活过来的老人,又看看那个跪在污秽中、小脸通红、额头布满汗珠、正微微喘息的脏兮兮小女孩。救活了?一个眼看就要憋死的人,被一个孩子……拍活了?!
老人的儿子,那个枯瘦的男人,彻底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滩令人作呕的、却象征着生命的污物,又看看自己母亲虽然虚弱却终于平稳下来的呼吸,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苏明雪那张疲惫却异常平静的小脸上。巨大的冲击让他浑浊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涌上了真实的、滚烫的液体。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突然,“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泥泞的地上,对着苏明雪就要磕头!
“小……小恩人!活菩萨!谢谢!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娘!您的大恩大德……我……我……”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干瘦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而颤抖。
苏明雪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小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局促不安:“快起来!别这样!我只是……顺手,做了点能做的。”她不太适应这种发自肺腑的、近乎虔诚的感激。
“顺手?”老人儿子激动地摇头,浑浊的眼泪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您是有大本事的人!是神医!是菩萨心肠!我娘咳了好几天了,药没药,郎中请不起,眼看就要……就要去了……是您!是您把她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啊!”他颤抖着手,在怀里那件同样破败油腻的棉袄深处摸索着,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捧出稀世珍宝。他掏出一个用层层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块干硬发黑、表皮布满褶皱和细小霉斑、只有手指长短的块状物——黑薯干!这是西荒流民最常见的、也是最廉价粗糙的救命口粮,由一种耐旱的根茎晒干制成,几乎没什么营养,但能提供最基础的热量,勉强维系生命。
“小恩人……家里……家里实在没什么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了……”老人儿子的声音充满了卑微和羞愧,双手捧着那几块黑薯干,如同捧着千钧重担,“就……就这点‘黑薯干’……您……您别嫌弃……求您收下……” 他的头深深低下,不敢再看苏明雪的眼睛。
黑薯干!
这个词如同惊雷,瞬间在三人心中炸响!在这片饥饿统治的流民窟,这就是最硬的通货!是生命延续的凭证!
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之前的震惊和敬畏,此刻迅速被一种更实际、更赤裸的情绪所取代——贪婪!几个一首盯着这边的半大孩子,眼睛死死地黏在那几块黑乎乎的食物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眼神如同饥饿的鬣狗。一些成年流民也投来了审视的目光,重新评估着这个突然展露“本事”的小女孩的价值和……潜在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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