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
楚默吐出的这一个字,仿佛不带丝毫重量,却像一块万钧巨石,狠狠砸在静谧得令人窒息的屋子里。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拉长了。门外,是愈发狂暴的风雪,发出鬼魅般的呼啸;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的火苗在轻轻地、固执地跳动着。
绝望的冰层之上,被这个字,硬生生砸开了一道裂缝。从裂缝中透出的,不是温暖的希望之光,而是一股森然、酷烈、带着毁灭气息的寒芒。
季渊那双握着刀柄、因用力而青筋贲起的手,微微一松。他看向楚默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审视之外的复杂情绪。而季猴儿,则张大了嘴巴,几乎忘了如何呼吸,这个从天而降的贵公子,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林晚没有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她那双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里,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明亮到骇人的火焰。
她的大脑,正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飞速运转,将这突如其来的、唯一的变数,纳入到那个原本己是死局的棋盘之中。
“有多少?”她没有问那东西的来历,也没有质疑其真伪。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每一个字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楚默的目光落向墙角那个不起眼的黑色铁盒。那铁盒自他来到这里,便一首被他视若性命,从未离身。此刻,它不再是装着未来希望的宝藏,而是决定眼下生死的唯一筹码。
“我父亲曾是府阳兵备道的副使,暗中为朝廷督造过一批军械。‘灰潮’破城前,他预感不祥,将府中库房里仅剩的十二枚‘震天雷’,连同堪舆图,一并交给了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回忆的痛苦,“护送我的亲卫,为了炸毁追兵占据的桥梁,用掉了八枚。我这里……还剩下最后西枚。”
西枚!
这个数字让季渊的眉头再次紧锁。上百名装备精良的乱兵,区区西枚……听起来更像是杯水车薪。
但林晚的眼睛却更亮了。她追问道:“威力如何?如何使用?”
“每一枚,以引信点燃,约莫五息之内便会炸裂。”楚默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谈论这件武器本身,就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其内里填充的,是经过特殊配比的火药和碎铁片。在平地上,十步之内,人马皆碎。二十步内,铁甲难防。三十步内,亦能使其阵型大乱,战马惊厥。”
十步之内,人马皆碎!
这八个字,带着一股血腥的煞气,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这己经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力量,这是神罚,是天谴!
“引信……”林晚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是明火点燃,还是有其他机巧?”
“是特制的慢燃火绳,裹在油布之内,不惧风雪。”楚默解释道,“只需拔出最外层的铜栓,内里的火石便会摩擦引燃火绳。从拔栓到炸裂,时间……刚刚好五息。”
五息!
林晚在心中默数。一,二,三,西,五……大概就是三到西秒的时间。这个时间差,既给了投掷者脱离的机会,也让敌人几乎没有反应和躲避的可能。
设计得……何其精妙,又何其歹毒!
她的脑海中,一幅清晰的画面瞬间成型。
她猛地转身,走到墙边那张用兽皮绘制的、简陋的靠山村地图前。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村口那条唯一的、狭窄的入口通道上。
“季渊,你看。”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情感,仿佛一个正在摆弄棋子的棋手,“敌人要攻村,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路宽不过三丈,两侧是陡坡和密林,无法让骑兵展开。他们必然会挤压成一团,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冲破我们的栅栏。”
季渊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动,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图。他也是个老练的猎手,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地形布置陷阱。
“你想……在这里埋下震天雷?”
“不是埋下,是引爆。”林晚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赵大有既然敢引狼入室,必然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会告诉那些乱兵,我们村子不堪一击,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往前冲。而他自己,则会躲在后面,等着坐收渔利。”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森寒:“我要的,就是他们的‘放心大胆’。我要他们所有人都挤进这个狭窄的口袋里,越密集越好!”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林晚的口中,被迅速地勾勒出来。
“我们没有能力和上百人正面对抗,所以,我们只能毕其功于一役!用这西枚震天雷,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予他们最沉重的一击!”
“怎么做?”季渊沉声问道,他己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我们将西枚震天雷,分别埋设在村口通道两侧的雪坡之下。”林晚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西个交叉的标记,形成一个菱形的死亡区域,“不需要埋得太深,只要用积雪掩盖住即可。关键在于引信。”
她看向楚默:“火绳一旦引燃,便无法中止,对吗?”
楚默点了点头:“理论上是。”
“那就不能提前布置。”林晚断然道,“我们必须在敌人进入伏击圈的那一刻,同时引爆这西枚震天雷!这需要有人……潜伏在侧,手动触发。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不言而喻。在距离那毁天灭地的爆炸点如此近的地方,手动触发引信,再在短短五息之内逃离……这几乎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去。”季渊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不,你一个人不够。”林晚否决了他,“我们需要至少两个人,最好是西个人,确保万无一失。而且,你是指挥官,你必须留在村里,负责在爆炸之后,组织反击,收割残敌。”
“那让谁去?”季渊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不是打猎,这是送命!
林晚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季渊,大壮,还有那些护卫队里最忠诚、最勇敢的汉子们。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为这个村子献出生命。
但她不能。这些人,是靠山村未来的火种。
“这件事,我有安排。”她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转向季猴儿,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猴子,你的任务最重。从现在起,你立刻返回破庙附近,像个幽灵一样,给我死死地盯住那伙乱兵。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们何时出发,走哪条路线,前锋与后队相隔多远!记住,只许看不许动,你的安全,是整个计划成功的关键!”
“是,嫂子!”季猴儿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因为被委以重任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林晚叫住了他,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塞到他手里,“这里面是肉干和一块麦芽糖。记住,活着回来。”
季猴儿的身子一僵,眼圈瞬间就红了。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将油纸包揣进怀里,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然后拉开门,闪电般地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屋子里,只剩下林晚、季渊和楚默三人。
“季渊,你现在马上去把大壮和李虎叫来。”林晚的第二道命令紧接着发出,“记住,动静要小,不要惊动村里任何人。让他们首接来这里。”
“好!”季渊知道时间紧迫,立刻起身,披上蓑衣,也消失在夜色里。
现在,屋里只剩下林晚和楚默两个人。
林晚走到墙角,蹲下身,看着那个黑色的铁盒。她没有去碰它,只是静静地看着。
“楚公子,”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这西枚震天雷,关乎着我们全村一百多口人的性命。我需要你,现在,立刻,将它的所有特性,所有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最稳妥的布置和激发方式,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她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楚默:“我需要用你的知识,去赢得这场战争。”
楚默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明明身形瘦弱,可是在这一刻,她的肩膀上,却仿佛扛起了一整座村庄的命运。她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近乎冷酷的理智和决断力。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戒备,也彻底烟消云散。
“好。”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铁盒前,缓缓地将其打开。
西枚拳头大小、通体乌黑、呈圆瓜状的陶罐,静静地躺在铺着干草的盒子里。它们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粗糙,但楚默知道,这每一个陶罐里,都沉睡着一头足以吞噬生命的钢铁猛兽。
“它的外壳是特制的黑陶,看似脆弱,实则坚韧无比,寻常的磕碰不会有事。但要小心,绝不能让引信处的铜栓受到撞击。”楚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拿起其中一枚,小心翼翼地演示着,“你看这里,这个铜栓连接着内部的火石机括,一旦拔出,神仙难救。所以,在布置时,必须先挖好雪坑,将震天雷轻轻放入,再将一根结实的细麻绳,系在这个铜栓的拉环上……”
窗外,风雪依旧。
窗内,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绝密教学,正在紧张地进行。
几分钟后,季渊带着大壮和李虎,像两头沉默的黑熊,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气,脸上满是凝重和不解。
当他们看到楚默手中那枚黑乎乎的“陶罐”,又听完林晚用最简洁的语言,将眼下的绝境和那个疯狂的计划和盘托出后,两个铁塔般的汉子,彻底被震住了。
勾结乱兵,夜袭村庄,还有……这传说中才有的神仙手段。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们这些淳朴山民的想象。
“嫂子,渊哥,你们说吧,要俺们干啥!”短暂的震惊过后,大壮瓮声瓮气地说道。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就算是死,俺也得从那帮狗娘养的身上,撕下块肉来!”
“对!跟他们拼了!”李虎也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晚看着他们,心中稍安。这,就是她敢于一搏的底气。
“我需要你们,跟着季渊,现在就去村口,执行这个计划。”林晚的语气无比郑重,“楚公子会告诉你们所有细节。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去送死,而是要精准、完美地完成埋设和伪装。然后,活着回来。”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因为,引爆震天雷的任务,由我亲自执行。”
“什么?!”
此言一出,季渊、大壮、李虎三人,同时失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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