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灰烬照肝胆（2）
就在这一刹那的恍惚中，沈清寒燃魂的金焰，仿佛点燃了时光长河深处的某个涟漪。
莫怀山眼前疯狂肆虐的金焰、崩塌的孽桥、嘶嚎的穷奇、焚烧的躯体……所有的一切都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截然不同、纯净到令人心碎的画卷——
百年前。清虚观后山。
正是人间西月天。阳光明媚而温暖，透过层层叠叠、开得正盛的桃花枝桠，洒下细碎的金斑。微风拂过，粉白的花瓣如雨般簌簌飘落，带着沁人心脾的淡雅芬芳。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远处传来观中弟子晨课的诵经声，悠扬而平和。
年轻的莫怀山，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却整洁干净的普通道袍，蹲在一片新翻的、散发着泥土气息的空地上。他脸上没有后世那阴鸷的算计和贪婪的疯狂，只有一种近乎傻气的、纯粹的专注和期待。他的眼神清澈，如同山涧未被污染的溪流。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颗的、深褐色的桃核。他用手指在松软的泥土中挖出一个小坑，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郑重地将那颗桃核放入坑中，再用温润的泥土仔细覆盖、压实。
阳光落在他年轻、带着几分稚气的侧脸上，映照出细小的绒毛。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纯粹、甚至有些羞赧的笑容，低声自语，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结个大桃子…给师兄尝尝…”
那笑容，干净得如同山巅初融的雪水，是尚未被“长生”毒饵侵蚀、尚未被权力欲望扭曲的、属于“人”的、最本真的片刻宁静与期望。
****
“呵…呵呵呵……”
一声低哑、扭曲、充满了无尽嘲讽与苦涩的轻笑，将莫怀山从这转瞬即逝的幻梦中狠狠拽回现实。
剧痛！无边无际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比刚才焚烧躯体更甚！那是灵魂被彻底撕裂、毕生执念被无情嘲弄的终极痛苦！污浊的黑血如同喷泉般从他七窍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残存的道袍和脚下的孽桥！
幻象破碎！眼前依旧是末日景象！是正在将他彻底吞噬的金焰！是他污浊的暗金骸骨！是那颗暴露在毁灭光芒下、象征着一切扭曲源头的“长生丹”！
那颗凝聚了他所有野望、所有罪孽的“长生丹”，在金焰无情的灼烧下，表面那扭曲的“长生”符文正剧烈闪烁，一道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正以惊人的速度在丹体上蔓延开来！咔…咔咔…细微的碎裂声如同丧钟敲响！
“不——！！！” 这一次的嘶吼，不再是恐惧，而是彻底爆发、足以颠覆理智的、玉石俱焚的怨毒！那怨毒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从他残存的独眼中喷薄而出，死死锁定着金焰核心那副燃烧的玉骨！
“吾道——！！！” 他残破的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将所有的疯狂、不甘、对天道的嘲讽、对沈清寒的诅咒、以及对自己那扭曲“道途”的终极肯定，全部压缩进这最后的、撕裂魂魄的狞笑咆哮之中：
“不孤——！！！”
“孤”字出口的瞬间，那颗布满裂痕、濒临极限的“长生丹”，猛地向内坍缩！仿佛一个贪婪的黑洞，将莫怀山残存的所有血肉、骨骼、魂魄碎片、乃至孽桥上逸散的庞大怨力，都疯狂地吸扯进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
**轰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毁灭性爆炸，以那颗坍缩的“长生丹”为核心，悍然爆发！
那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那是凝聚了莫怀山毕生邪道修为、吞噬炼化的亿万生灵怨毒、以及他对“长生”二字扭曲到极致的贪婪执念所引发的终极湮灭！漆黑的能量光球瞬间膨胀，吞噬了残余的金焰，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沈清寒镇魂骨那纯净的光辉！光球之中，仿佛有亿万只由纯粹怨毒凝聚成的漆黑乌鸦在尖啸、在冲撞、在自毁！那是莫怀山道途的终极具现，也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馈赠”——无尽的毁灭与诅咒！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灭世的海啸，呈环状横扫整个忘川河畔！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碎裂！孽桥上，那无数哀嚎扭曲的人面，在这毁灭性的能量扫过时，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蜡像，瞬间融化、崩解、化为最细微的黑色尘埃，连最后的尖啸都被彻底抹去！
在这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中，一块不起眼的、边缘被高温熔融得扭曲变形的焦黑金属碎片，被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如同划过夜空的绝望流星，高速射向远方。它翻滚着，最终狠狠砸入一片被能量烧灼成琉璃状的焦土之中，深深嵌入，只留下一个丑陋的创口。碎片表面焦黑，但在那扭曲的边缘，隐约可见半个被高温熔蚀、却依旧顽固残留的篆体字痕迹——
“舍”。
那是当年老酒鬼随身携带、刻着“舍尘”二字的酒葫芦碎片。亦是黑鸦教主身份令牌的核心部件，象征着背叛与苟活。在沈清寒燃魂的净化金焰与莫怀山自爆的毁灭黑潮双重冲击下，它被熔炼、剥离、最终如同垃圾般被抛飞、遗弃在这片注定被遗忘的焦土之上。
爆炸的黑光渐渐散去，留下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焦臭与不祥气息的深坑。莫怀山的身躯，连同那颗扭曲的“长生丹”，彻底消失了。没有灰烬，没有残骸，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那“长生”二字崩碎时残留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诅咒的精神回响，如同亿万只无形的跗骨之蛆，混杂在爆炸的余波和逸散的黑气中，久久地盘旋、低语、狞笑，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宣告着一个邪道巨擘的彻底终结，却也留下了一个令人灵魂战栗的、如同深渊回响般的预言：
“吾道……不孤……”
这诅咒般的余音，渗入焦黑的土地，融入呜咽的忘川风，成为这片绝地永恒的梦魇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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