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朝那具尸骨略一颔首。
张日山会意，上前几步，匕首在玉骨的关节和底座刮探一圈。
“佛爷，没有机括。”
他退后，对两名亲兵做了个手势。
一个士兵用枪托顶住玉骨环抱的手臂，小心发力。
另一人则看准缝隙出现的瞬间。
手腕一抖，闪电般将那张兽皮图从尸骨怀中抽出。
玉骨纹丝不动。
兽皮图被呈到张启山面前，在探照灯的光柱下展开。
触感粗粝，边缘残破。
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山川河流，那颜色像是凝固了几百年的血。
图上没有地名，只有一串串扭曲的符号。
像鬼画符，又像是程序崩溃后，显示器上糊成一团的乱码。
就在吴邪看清那些符号的瞬间。
嗡——！
大脑仿佛被丢进了一台工业粉碎机。
所有思绪瞬间被搅成一团浆糊，然后蓝屏。
操。
他见过！
这鬼东西他见过！
不是在这个时代，是在他自己的时空。
就躺在大学图书馆不对外开放的考古孤本残页上。
当时他还跟同学吐槽。
说这符号画得跟哪个程序员献祭了全部头发，才画出来的BUG走向分析图似的。
怎么会在这里？
这他妈是什么史诗级的蝴蝶效应。
我改了什么能触发这种级别的连锁反应？
难道是上次劝齐铁嘴别用水逆当借口逃避相亲？
还是说，世界线收束失败了？
脑子里，那熟悉的现代噪音瞬间被一种更高维度的声音覆盖。
不再是嘈杂的幻听，而是一声尖锐到能刺穿耳膜的蜂鸣。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警告：时间悖论。】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源…】
【启动清除协议…】
【协议启动…目标锁定…】
“不…”
吴邪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般的哀鸣。
他想后退，想自戳双目，想把视线从那张图上撕下来。
但身体却像被管理员锁定了权限，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张兽皮图不再是一张图。
它变成了一个数据黑洞，一个BUG提交入口。
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逻辑，疯狂撕扯、删除着他的“存在”本身。
“噗——！”
一口血雾喷出。
站在他身侧的张启山下意识伸手去扶。
瞳孔却在那一瞬间猛地缩成了针尖！
那口血雾没有溅落。
而是在半空中爆开，分解成无数闪烁的发光红点，凭空消失了。
“吴邪！”
张启山的吼声撞过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失了真。
吴邪己经听不清了。
他惊恐地举起自己的手。
他的手正在变得透明！
不，不止是透明！
更像是网络延迟飙到999ms时，游戏角色加载失败，模型出现了严重的贴图错误！
他想握拳，五指却像抓了一把电视雪花，毫无实感。
手掌的轮廓在现实与虚无之间疯狂闪烁。
皮肤下的血管和骨骼时隐时现，间或有乱码一样的数据流窜过。
我靠，这是要被当成病毒，强制执行format命令了？
这比死亡更可怕。
死亡至少还有一具尸体，一个被铭记的可能。
而这，是一种“被不存在”的、连灵魂都要被格式化的终极恐惧。
“佛…佛爷…”
他想求救，想抓住身边唯一那个能让他感到真实的实体。
可张开嘴，涌出的却是更多被“删除”的血雾。
张启山猛地跨上一步，铁臂一伸，首接将吴邪死死箍住。
用蛮力向后一拖，狠狠撞进自己怀里！
后背砸上那副坚实的胸膛，熟悉的冷冽气息。
混着主人滔天的怒火，将吴邪密不透风地包裹。
下一秒，一只大手扣住吴邪的后脑，将他的脸死死按进自己颈窝。
用自己的身体，彻底隔绝了他看向那张兽皮图的视线。
“不准看！”
张启山的声音嘶哑，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抱着吴邪的手臂在收紧，再收紧，用尽全力，几乎要将人嵌进自己骨血里。
用自己的血肉去填补对方正在消失的轮廓。
是张启山。
撞上他身体的瞬间，那股被“格式化”的进程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打断了。
血肉的实感，带着被巨力冲撞的钝痛，终于重新回到了他的西肢百骸里。
那要把他脑子挤爆的系统报错音，也像被强行拔了电，渐渐平息。
吴邪浑身脱力，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
他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整个人都挂在张启山身上，剧烈地喘息着。
“佛爷…”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像随时会断。
“我在。”
张启山的回应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要把吴邪那飘摇不定的魂魄重新钉回这具身体里。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吴邪的后背。
动作僵硬，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
“那张图…”
吴邪缓过一口气，虚弱地抬起手，却连指向的力气都没有。
“那张图…有问题…”
张启山低下头，视线锁定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
“不要看，别说话！”
他打断了吴邪，手指紧紧箍着。
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像刚才那捧血雾一样，化成虚无。
吴邪死死抓着张启山的衣襟。
涣散的目光却依旧恐惧地盯着那张图的方向。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血音。
“咳咳…图…是名单…”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挤出的字句断断续续。
“清除…陷阱…”
他咳着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它会…抹杀…我们…”
说完这几句，吴邪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怀里的人骤然一沉。
张启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刚才那一瞬间，吴邪身体虚化消失的画面。
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钉子，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
只要一闭眼，就是那片凭空消失的血雾。
还有那截变得透明、几乎不存在的手臂。
他打横抱起吴邪。
动作稳得没有一丝晃动。
怀里的人很轻，轻得让他心慌。
仿佛一松手，这个人就会被风吹散。
张启山的手臂下意识收得更紧。
他抬起眼，目光如刀，扫向周围噤若寒蝉的亲兵。
“日山！”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但底下压着的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佛爷，在！”
张日山立刻上前。
他也被刚才那超出认知的一幕惊得脸色发白。
到现在手心还全是冷汗。
那是什么妖法？
“把图收好！”
张启山命令道。
“用铅盒！立刻！”
“是！”
张日山不敢多问，立即示意手下取来随军携带的特制铅盒。
“彻查这里。”
张启山抱着吴邪，转身向外走。
“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块石头都不能放过！”
“然后，全员撤离！”
“是！”
张日山领命，看着佛爷的背影。
他看到，佛爷抱着吴先生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在那座冰山一样的身形里，第一次看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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