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抱着一摞沉甸甸的书册，几乎是飘着回到锦瑟宫的。
整个过程她都处于一种极度的恍惚和不确定中。陛下非但没治她的罪，反而……赏了她书看？还是关于种地的书？
这帝王心，果然比红薯粉条的制法还要难以揣测！
桃夭看着自家小主魂不守舍地抱回来一摞明显出自内府、装帧精美的书籍，吓得小脸又白了：“小主……这、这又是……”
“陛下……赏的。”沈鱼把书小心翼翼地放在屋里唯一还算干净的小桌上，仿佛那不是书，而是一碰就碎的琉璃盏，“让……让我看。”
桃夭凑过去，看着书脊上那些《氾胜之书》、《农桑辑要》等她根本看不懂的字眼，眼睛瞪得更大了：“陛下让您看这些？”
难道陛下真的想把小主培养成农官？！
沈鱼没心思解释，她的注意力己经完全被这些书吸引了。她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翻开了最上面那本《农桑辑要》。
然后，她就愣住了。
泛黄的纸页上，是密密麻麻的繁体文言文，间或夹杂着一些粗糙的图示。之乎者也，晦涩难懂。
她勉强能认出一些关于节气、土壤的字眼，但连在一起，就宛如在看天书。
这……这比陛下还难懂啊！
她不死心，又翻开另一本。同样的情况。那些古老的农学术语、简洁到极致的记述方式，对她这个半吊子农业爱好者（主要靠短视频和APP）来说，构成了巨大的知识壁垒。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陛下让她看书，她要是连看都看不懂，下次问起来，岂不是又要完蛋？
不行！不能放弃！
沈鱼骨子里那点属于现代技术宅（伪）的倔强，被激发了出来。
“桃夭！研墨！”她再次一脸视死如归地坐到了小桌前，拿出了陛下赏赐的宣纸和毛笔——这次不是为了练字，而是为了做笔记！
她决定采用最笨的方法：抄！
把看不懂的句子先抄下来，然后连蒙带猜，结合自己那点可怜的知识储备，尝试着理解意思。遇到完全抓瞎的，就在旁边画个大大的问号。
于是，锦瑟宫里出现了更加诡异的一幕——
沈鱼眉头紧锁，一手按着晦涩的古籍，一手握着毛笔，一边痛苦地辨认字形字义，一边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
“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什么意思？黑土？要耕？）”
“黍……暑也……待暑而生，暑后乃成也……（好像说的是季节？）”
“区种法……（画个圈圈？这是什么种法？）”
她写得极其缓慢痛苦，不时抓耳挠腮，那副样子，不像是在读书，倒像是在破解什么绝世密码。写出来的“笔记”更是图文并茂，惨不忍睹，充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和问号。
桃夭在一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只能默默地把墨研得浓淡适中。
……
沈鱼借书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再次飞遍了后宫。
这一次，引起的波澜远比上次陛下赏赐花种要大得多！
“听说了吗？陛下宣沈氏去了乾清宫书房！还赏了她好多书！”
“书房？陛下竟允她踏入书房重地？！”
“赏的是什么书？《女则》？《女训》？”
“好像……是什么农书！讲种地的！”
“种地的书？！陛下这是……何意啊？”
“难不成真指望她去司农寺当差？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解、嘲讽、难以置信的情绪弥漫开来。更多人觉得，陛下这分明是在用一种极其别致的方式羞辱沈鱼，暗示她只配与泥土打交道。
刘才人听到消息时，正在试戴新得的玉簪，闻言首接气得把簪子拍在了妆台上！
“农书？！陛下竟然赏她农书？！还让她进书房？！”她胸口剧烈起伏，又是嫉妒又是不甘，“那个蠢货！她连字都认不全吧！陛下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她实在无法理解！若陛下是看重才华，沈鱼蠢笨如猪；若陛下是看重美色，沈鱼清汤寡水；若陛下是看重家世，沈鱼父亲只是个七品知县！
难道……陛下真的就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调调？！
而更高位的妃嫔，如林昭仪，听到心腹宫女的回报，修剪花枝的手微微一顿，美丽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深思。
“陛下近日，似乎对农桑水利的折子格外上心。”她轻声自语，“莫非……是想借此敲打某些人，或者……暗示什么？”
她可不认为皇帝会无聊到单纯去羞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秀女。帝王的每一个举动，必然有其深意。
只是这深意，一时让人难以参透。
无论外界如何猜测纷纭，处于风暴中心的锦瑟宫，却异常“平静”。
沈鱼完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彻底沉浸（痛苦地）在和古籍的搏斗中。她甚至忘了害怕，忘了紧张，满脑子都是“区种法”和“代田法”到底有什么区别这种“学术问题”。
几天后，她看着自己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画满奇怪符号和问号的“读书笔记”，虽然依旧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竟然真的勉强看懂了一小部分关于选种和节气的内容！
一股微小的、却实实在在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甚至鼓起勇气，尝试着按照书中一句模糊的记载，给她那几棵宝贝驱虫菊进行了“移栽定植”（虽然操作过程惨不忍睹，近乎破坏）。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自己沾满泥巴的手和那本被折磨得卷了边的“天书”，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要不要……把这份读书笔记和遇到的问题……也交给陛下看看？
说不定……陛下心情好，能给她解答一下？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居然……有点期待下次的“学术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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