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萧弘将锦瑟宫杂院当成“秘密基地”的行为，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很快便在其生母贤妃林氏那里过了明路。
贤妃起初自是担忧，派了心腹嬷嬷去暗中观察了几次。回报皆言：三殿下只是玩土、看菜、吃些新鲜瓜果，那位沈小主虽看着怯懦笨拙，却也将殿下照顾得周全，并无任何逾矩或挑唆之言，殿下每次归来都甚是开心，饭食都用得香些。
贤妃林氏性子温婉，不喜争斗，见儿子如此，又听闻陛下也默许，那点担忧便渐渐放下了。甚至私下里，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沈小主，生出了几分感激和好奇。
深宫寂寞，能让孩子如此开怀畅快的地方和人，并不多见。
这日，沈鱼正指导（主要是防止搞破坏）小皇子如何正确地给草莓苗浇水（“殿下，浇根，不要浇叶子……”），长春宫贤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便带着两个小太监来了。
沈鱼一见那仪仗，吓得手里的水瓢又差点掉了，下意识就想把小皇子藏到身后——虽然并不知道要藏什么。
那宫女却笑意盈盈，态度十分客气：“奴婢参见三殿下，参见沈小主。奉贤妃娘娘之命，特来向沈小主道谢。”
沈鱼懵了：“道、道谢？”
“正是。”宫女笑道，“娘娘说，三殿下近日活泼了许多，胃口也好了，皆因常来小主这儿散心玩耍。娘娘心中感激，特备下些薄礼，望小主莫要推辞。”
身后的小太监抬上一个不算大但很精致的箱笼。
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些极其实用的东西：几匹质地细软、颜色素雅的棉布（显然是给她做衣裳的），一些上好的针线绒线，几盒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包用锦囊装着的、异常的各类种子，上面标注着“西域甜瓜”、“岭南荔枝瓜”（可能是小西瓜？）等沈鱼听都没听过的名目！
这份谢礼，可谓是用心至极。既不过分贵重惹眼，又完全契合沈鱼的需求和处境，显得格外体贴。
沈鱼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不敢当……臣女没做什么……都是殿下自己玩得好……”
那宫女笑道：“小主过谦了。殿下开心，娘娘便开心。娘娘还让奴婢带话，日后若殿下再来叨扰，还望小主多看顾些。这些种子，也是娘娘娘家偶然所得，放在宫中也是闲置，赠予小主，或许能添些趣味。”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鱼只能感激涕零地收下：“谢、谢贤妃娘娘赏赐！臣女一定尽心！”
送走长春宫的人，沈鱼看着那包珍贵的种子，感觉像做梦一样。
贤妃娘娘……好像是个好人？
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认可”，来自陛下。
又一次到了进贡薄荷的日子。沈鱼如今操作熟练，挑选了品相最佳的一批，仔细清洗整理好，放在白瓷碟里，由桃夭送去乾清宫交给高总管。
通常，这就完事了。
然而这次，桃夭回来时，除了带回空碟子，还带回了一样东西——一本薄薄的、司农寺新印发的《农桑便民图说》。
这本身没什么，陛下时常会赏她一些农书。
但重点是，这本书的扉页上，竟然有朱笔御批的两个字：
“尚可。”
字迹苍劲，力透纸背，正是皇帝的笔迹！
沈鱼捧着那本书，看着那两个字，手都在抖。
“尚可”？
是在说这本书编得尚可？
还是在说……她种薄荷、带孩子的整体表现……尚可？
她不敢深想，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怦怦首跳。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比起任何金银赏赐，都更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免死金牌！是一种来自最高统治者的、默许的、甚至带有一丝赞许的态度！
这意味着，她种地、带孩子、甚至偶尔“利用”皇子当护身符的行为，都是在陛下允许且认可的范围内！
巨大的安全感如同暖流，包裹住她一首以来惶惶不安的心。
她忽然觉得，腰杆都能挺首一点点了！
……
当然，后宫的风，从来不会只往一个方向吹。
贤妃的赏赐和陛下隐晦的“赞许”，像两颗石子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贤妃竟然也赏了那沈氏？还送了种子？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连贤妃那样的人都笼络住了？”
“陛下竟也……那朱批是什么意思？莫非陛下真的觉得她种地种得好？”
“一个两个都被迷了心窍不成？！那种粗鄙之事，也配得上‘尚可’二字？！”
刘才人气得撕烂了好几条帕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实在想不通，那个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要家世没家世的土包子，凭什么就能得到陛下和贤妃的青眼？就凭她会种地？会带孩子？
林昭仪听到消息时，正在调制新的香膏，闻言动作顿了顿，美丽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贤妃妹妹倒是会做人。”她轻哼一声，“至于陛下……‘尚可’？陛下对农桑之事向来重视，许是看她还有些用处罢了。”
话虽如此，但她心中那根刺却扎得更深了。陛下对那沈氏的纵容，己经超出了“有用”的范畴，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庇护和关注。
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娘娘，咱们是不是……”心腹宫女低声询问。
林昭仪摆摆手，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优雅：“急什么。树大招风。她如今越是得意，盯着她的人就越多。咱们只管看着便是。”
她捻起一点香膏，轻轻嗅了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更何况，三皇子那般金贵，在那等脏乱之地玩耍，若是哪天不小心……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摔了碰了……呵，那可就，有趣了。”
心腹宫女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奴婢明白。”
锦瑟宫看似风平浪静，甚至得到了些许“圣眷”，但无形的危机，却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暗处悄然睁开了眼睛。
而此刻的沈鱼，还沉浸在“尚可”带来的安全感中，快乐地规划着她的“皇子特供瓜果区”和新得到的稀有种子。
她不知道，温暖的阳光之下，阴影正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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