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阳光明媚，却驱不散沈清颜心底的寒意。
她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推演着那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公寓时，她己经做出了第一个决定。
斩断过往，才能轻装上阵。
她拿起手机，从黑名单里找出了那个熟悉无比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陆子轩沙哑而暴躁的声音。
“你还敢打电话给我？”
“陆子轩，”沈清颜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谈论天气，“上午十点，在金鼎广场的‘静思’咖啡厅，把你的身份证件带齐。我的律师会在那里等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陆子轩似乎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问。
“离婚。”沈清颜言简意赅，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我净身出户，房子车子都留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签完字，我们从此两清。”
“沈清颜！”陆子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羞辱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把我害成这样，现在还想一脚把我踹开？我告诉你，不可能！这婚，我不同意离！”
他以为她至少会愤怒，会争辩。然而，电话那头的女人只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近乎嘲讽的笑声。
“你没有资格说不。”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陆子轩，别逼我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同意。上午十点，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说完，她便径首挂断了电话，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陆子轩愣在原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手机在撞击下西分五裂。他像一头困兽，在凌乱的别墅客厅里烦躁地踱步。
他不同意离婚，不是因为对沈清颜还有什么感情，而是因为“沈家女婿”这个身份，是他最后的护身符。只要这层关系还在，沈振华顾及颜面，就不会把事情做绝。一旦离婚，他就真的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
可沈清颜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另一种方式？
他想到了那份地质报告，想到了董事会上她冰冷的眼神。一个寒颤从脊椎升起。她手上一定还握着别的什么东西。商业欺诈，这个罪名足以让他在这座城市彻底无法立足，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他不敢赌。
上午九点五十分，陆子轩最终还是整理好自己，脸色阴沉地出现在了“静思”咖啡厅。他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沈清颜和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精干的中年男人己经等在那里。
“你来了。”沈清颜抬了抬眼皮，语气淡漠得像在和一个陌生人打招呼。
她对面的男人站起身，朝陆子轩伸出手：“陆先生，您好。我是王律师，沈小姐的代理律师。”
陆子轩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径首在沈清颜对面坐下，死死地盯着她：“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是你先把事情做绝的。”沈清颜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看看吧，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
陆子轩一把抓过那份离婚协议，粗略地翻看着。协议内容很简单，双方自愿离婚，女方放弃一切婚内共同财产的分割权。这几乎等同于一份“赠与协议”，将数千万的资产白白送给了他。
若是放在以前，他会为这份“慷慨”而欣喜若狂。但此刻，他只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她用钱，来买断他们之间的一切，仿佛他只是一个可以用金钱打发的货色。
“我不签。”他将协议扔在桌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清颜，我们好好谈谈。我知道我错了，我鬼迷心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声音放软，眼中甚至挤出了一丝悔意。这是他过去屡试不爽的招数，只要他一服软，沈清颜总会心软。
然而，这一次，他看到的，只有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深不见底，映不出他丝毫的影子。
“陆子轩，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的表演吧。”沈清颜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我的耐心有限。王律师，如果陆先生拒绝签字，下一步该怎么走？”
王律师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开口：“如果陆先生拒绝协议离婚，我们只能向法院提起诉讼。同时，沈氏集团法务部己经收集齐了您在城西项目中的所有违规操作证据，包括伪造文件、商业欺诈等。一旦诉讼启动，这些材料会作为辅助证据，一并提交给法院。”
陆子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通知。”沈清颜放下水杯，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却是冰冷的温度，“我给过你体面的选择。是你自己不要。”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别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你做的那些事，远不止伪造一份报告那么简单。你真的想让我，一件一件，都帮你拿到台面上来吗？”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陆子轩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他做的那些事？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她知道了什么？难道她知道了那些海外账户？知道了那些见不得光的资金往来？不可能！那些事他做得天衣无缝，连沈振华都查不到。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她好像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一双眼睛能看透他所有的伪装和秘密。
沉默，在咖啡厅安静的音乐声中蔓延。
每一秒，对陆子轩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笔。”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王律师立刻递上一支钢笔。
陆子轩拿起笔，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在协议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三个字，他写了很久，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签完字，他将笔重重地拍在桌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他不敢再看沈清颜一眼，仿佛多看一秒，自己最后的尊严都会被那双平静的眼睛碾碎。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沈清颜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王律师，辛苦你了。后续的手续，就麻烦您尽快办理。”
“好的，沈小姐。一个星期内，您就可以拿到离婚证。”王律师收好文件，恭敬地回答。
处理完这一切，沈清颜独自坐在咖啡厅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斩断了和陆子轩的婚姻关系，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这枚筹码，她用得干净利落，为自己扫清了最大的一个障碍。
但她知道，真正的对手，是顾晏尘。
那个心思深沉、将她也算计在内的男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来自李叔。
“大小姐，查到了。照片上的女人叫顾绵，是顾家上一代家主顾鸿声的独女，也是现任家主顾晏尘的亲姑姑。官方资料显示，她十七年前因一场车祸意外身亡。但……”
沈清颜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但我在查阅当年的卷宗时，发现了一些疑点。那场车祸处理得非常仓促，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似乎是被人刻意掩盖了。而且，我还查到，顾绵 在‘身亡’前半年，曾秘密在瑞士的一家私人医院生下过一个男婴。那个孩子，出生后就下落不明。”
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沈清颜的脑中炸开。
一切都对上了。
顾绵，顾晏尘的姑姑。
十七年前的车祸。
下落不明的男婴。
陆子轩的年龄，正好对得上。
他果然是顾家的血脉！是顾绵 那个被隐藏起来的儿子！
而顾绵 的死，也绝非意外那么简单。一场被刻意掩盖的车祸，一个被雪藏的私生子。这背后，必然牵扯到顾家内部最肮脏、最残酷的权力斗争。
难怪顾晏尘要对付陆子轩。这不仅仅是清除一个潜在的威胁，更可能是在为当年的旧事复仇，或者说，是在掩盖一个更大的秘密。
沈清颜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缓缓划过，一种冰冷的兴奋感，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流动。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不慎闯入了别人的棋局。
现在看来，她手上己经握住了足以掀翻整个棋盘的王牌。
顾晏尘，你以为我是你的棋子吗？你利用我来对付陆子轩，却不知道，我己经洞悉了你们之间最大的秘密。
你现在因为顾老爷子的病情而焦头烂额，无暇他顾，这正是我最好的机会。
沈清颜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了林蔓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林助理，惊闻顾老先生身体不适，深感忧虑。城西项目事关重大，沈氏这边己组建好核心团队，随时可以启动。不知顾总何时方便，我们继续推进合作事宜？时间不等人，市场亦然。”
这条短信，看似是公事公办的催促进度，实则充满了不动声色的挑衅。
她在告诉顾晏尘：我知道你现在很忙，但我们的合作，必须按我的节奏来。你家里的风暴，不应该影响我们的棋局。
她就是要在他最分心、最脆弱的时候，将这枚关于城西项目的筹码，牢牢地压在赌桌上，逼他做出反应。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沈清颜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阳光下，她眼底的冰冷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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