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废弃灵脉的微弱波动，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窥见的一丝萤火，让云昭沉寂的心湖泛起了微澜。然而，她深知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实力的恢复需要时间，更需要绝对的谨慎。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异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她将那份欣喜深埋心底，白日里愈发像个真正的、麻木认命的杂役，重复着劈柴、清扫、搬运的苦役。
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这具躯壳的确孱弱。但每当夜深人静，躺在通铺上，她便会悄然引导那丝微弱的神识，如同最耐心的渔夫，一遍遍尝试与远处那废弃灵脉建立更清晰的联系，同时运转基础《引气诀》，积攒着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灵力种子。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但每一次微小的成功，都让她道心愈发坚定。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十天，预料之中的麻烦，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悄然而至。
这日午后，云昭刚清理完东区茅厕，正提着水桶和扫帚，准备去清洗工具。秋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污浊气味。她低着头，沿着墙根阴影处慢慢走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站住！”
一个尖细沙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刁难意味。
云昭脚步一顿，抬起头。只见刘管事正叉着腰，堵在通往杂役院的小路口，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平日里惯会溜须拍马、欺负弱小的杂役弟子。刘管事那双三角眼眯着，上下打量着云昭，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云昭，你这茅厕是怎么扫的？”刘管事用下巴指了指她刚离开的方向，语气咄咄逼人。
云昭垂下眼睑，声音低哑平淡：“回管事，按规矩清扫的。”
“按规矩？”刘管事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放屁！我刚才亲自去看了！墙角还有没冲干净的污迹，地面水渍也没擦干！你这叫按规矩？我看你是偷奸耍滑，敷衍了事！”
云昭心中冷笑。她清扫得极为仔细，不敢说纤尘不染，但绝不可能留下明显的污迹和水渍。这分明是故意找茬。她沉默着，没有争辩。争辩毫无意义，只会引来更严厉的惩罚。
见云昭不吭声，刘管事以为她怕了，气焰更盛，上前一步，几乎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就知道你这等资质低劣的东西，干活也不上心！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宗门留你何用？哼，看来是平日对你们太宽松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厉声道：“按照杂役司规矩，职司懈怠，清扫不净，罚没三日食配额！你这三天的饭，就别想了！好好饿着肚子反省反省！再有下次，首接滚出宗门！”
罚没三日食配额！
饶是云昭心志坚定，听到这个惩罚，心头也不由得一沉。杂役弟子本就食不果腹，每日那点粗劣食物仅是勉强维持生存。罚没三日，意味着她要连续饿上三天！这对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无疑是雪上加霜。这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打压，是“滴水穿石”般的酷刑，旨在一点点磨灭她的意志。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杂役停下脚步，远远看着，脸上有同情，有麻木，也有幸灾乐祸。云昭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但她依旧低着头，紧紧攥着扫帚的木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愤怒吗？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理智。她知道，这绝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苏明婳的阴影，己经开始透过这些爪牙，向她施加压力。
“怎么？不服气？”刘管事见云昭依旧沉默，但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以为她心中不服，语气更加阴狠。
“……弟子不敢。”云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弟子知错，甘愿受罚。”
她的顺从，让刘管事颇感意外，也让他觉得有些无趣。他本想看看这个看似木讷的丫头会不会反抗，好借题发挥，加重惩罚。没想到对方如此识相。
“哼，知道错就好！”刘管事悻悻地哼了一声，挥挥手，“滚吧！看见你就晦气！记住这次的教训！”
云昭没有再多言，提着工具，低着头，从刘管事身边默默走过。在与刘管事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眼角余光极其隐晦地扫过刘管事腰间悬挂的一枚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木牌，以及他袖口处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与普通杂役服不同的暗色绣线纹路。
这些细节，前世她或许不会注意，但如今，却像针一样刺入她的眼中。那木牌的材质和样式，隐约带着内门某些派系的特征。而那绣线纹路，她似乎在苏明婳某个心腹随从的衣角见过。
果然是他。云昭心中了然。刘管事，不过是苏明婳安插在杂役区、用来监控和打压她的一枚棋子。这次的刁难，既是警告，也是试探。
她回到工具房，仔细清洗着扫帚和水桶，动作缓慢而认真，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随着污水一同冲刷干净。饥饿感己经开始隐隐泛起，但她强迫自己忽略。肉体上的痛苦，比起前世穿心之痛，算得了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对云昭而言是真正的考验。每日高强度的劳役依旧，却没有丝毫食物补充。她只能靠喝大量的凉水勉强充饥。到了第二天，她便感到头晕眼花，西肢乏力，走路都有些飘忽。其他杂役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有心地善良的偷偷塞给她半个干硬的饼子，却被云昭摇头谢绝了。她不能接受任何不明来源的“好意”，那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她依旧准时上工，依旧沉默地完成所有分派的任务，只是动作比平时更慢，显得更加虚弱无力。刘管事几次故意路过，看到她这副模样，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然而，云昭的虚弱只是表象。她的神识在饥饿的刺激下，反而变得更加敏锐。她利用每一次外出劳作的机会，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刘管事的行为。她发现，每隔两三日，刘管事总会在黄昏时分，借口巡查，独自前往杂役区西侧那片堆放废弃建材的偏僻角落，停留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那里，似乎是他与上仙交接信息的地点。
第三天黄昏，云昭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在完成最后的清扫任务后，没有立刻返回丙字院。她借着暮色的掩护，如同幽灵般潜行到那片废弃建材堆附近，找了一处残破的矮墙隐匿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刘管事鬼鬼祟祟地出现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后，便快步走到一堆破瓦砾后。几乎同时，另一道身影也从阴影中走出。那是一个穿着普通外门弟子服饰、但气息明显凝练许多的青年男子，云昭认得，那是苏明婳身边一个不太起眼、却颇为得力的随从！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由于距离较远，云昭听不真切，但能看到刘管事恭敬地递过去一个小巧的布袋，而那名随从则塞给他一样东西，似乎是几块灵石。
“……老实点……盯紧了……若有异动……”断断续续的词语随风飘来，带着命令和威胁的意味。
随从很快离开，刘管事也揣好东西，若无其事地走了。
云昭靠在冰冷的墙后，缓缓闭上眼。饥饿和寒冷让她浑身发抖，但她的心却如同浸在冰水中，无比清醒。
证据链，又多了一环。苏明婳的触手，比她想象的伸得更长。而这次的“滴水之刑”，非但没有击垮她，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暗处的敌人。
她慢慢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丙字院走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饥饿是刑罚，亦是磨刀石。这具孱弱的身体，终将在苦难中淬炼出钢筋铁骨。而隐藏在尘埃之下的利刃，也将在无声无息间，磨砺得愈发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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