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声穿透了高墙与人心,带着无尽悔恨与疯狂的呼喊,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骇浪。
“苏晴!”
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让苏晴的身体猛地一僵。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她脸上的从容、眼中的算计、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清冷气场,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土崩瓦解。
是幻觉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听到顾景辰的声音?
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中停留了零点一秒,便被窗外再次传来的、更加清晰决绝的嘶吼所击碎。
“苏晴!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见我!”
不是幻觉!
苏晴的瞳孔骤然收缩,血色从脸上褪去,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苍白。她几乎是本能地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一把推开了雕花木窗!
庭院深深,梧桐叶落。而在那道象征着内外之别的月亮门外,一道修长而又熟悉的身影,正被十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龙家保镖团团围困。
真的是他!
顾景辰!
他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早己在风尘中变得褶皱不堪,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几天未曾合眼的疲惫与憔悴,唯独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两簇燃烧的火焰,死死地锁定着梧桐苑的方向,偏执而又疯狂。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京城龙家,守卫森严,如同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别说是海城的一个豪门继承人,就算是京城的顶尖权贵,没有请柬也休想踏入半步。
可他,就这么闯进来了。
苏晴的心,乱了。
三年的婚姻,她以为自己早己将这个男人从心底连根拔起,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恨。可当他以这样一种决绝而狼狈的姿态出现在眼前时,那颗早己被冰封的心,竟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为爱,而是为一种更加复杂难明的情绪。
是震惊,是荒谬,更是……一种即将被拖入深渊的巨大危机感!
他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知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一群怎样的豺狼虎豹?他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啧啧啧……”
一个充满玩味与嘲讽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
苏晴猛地回头,只见龙宸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正顺着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门外那个狼狈的男人。
他的脸上,再没有了方才被逼到绝境的屈辱与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快意。
“原来,这就是让你在海城忍辱负重了三年的前夫?”龙宸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侧过头,靠近苏晴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为了这么一个废物,值得吗?”
他的呼吸,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晴的耳廓上,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苏晴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冰冷。
她退后一步,拉开了与龙宸的距离,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再没有了方才的半分慌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师兄,”她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你似乎忘了,你现在身中‘蚀骨散’,功力正在一点点流失。与其有闲心关心我的私事,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龙宸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这个女人的冷静,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本以为,顾景辰的出现,会是她最大的破绽,是她情绪的缺口。只要抓住这个缺口,他就能重新夺回主动权。
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她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你就不担心他?”龙宸眯起了眼睛,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这里是龙家,私闯者,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死不死,与我何干?”苏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疏离得仿佛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和他,早就离婚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龙宸,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此刻,月亮门外的对峙,己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让开!”顾景辰的嗓音因为嘶吼而变得沙哑,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些面无表情的龙家保镖,“我再说一遍,让苏晴出来见我!”
为首的保镖队长,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他看着状若疯狂的顾景辰,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看待死物的漠然。
“顾先生,我们敬你是客,才好言相劝。”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龙家禁地,不可擅闯。请你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客气?”顾景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惨然一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悲凉,“你们把我的妻子绑到这里,现在却跟我谈客气?”
他一步步上前,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竟让那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都下意识地感到了几分压力。
“我不管你们是龙家还是虎家,今天,我必须见到苏晴!”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谁敢拦我,我就从谁的尸体上,踏过去!”
“不知死活。”保镖队长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机。
他不再废话,只是轻轻地抬起了右手。
“唰!”
身后十几名保镖,动作整齐划一,瞬间从腰间拔出了一柄柄闪烁着寒光的特制军用匕首,冰冷的刀锋,齐齐对准了顾景辰。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一场血腥的杀戮,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缓缓传来。
“都住手。”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保镖们听到这个声音,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那股肃杀之气,瞬间被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所取代。他们齐刷刷地收起匕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敬地弯下了腰。
“二爷!”
只见龙景怀一身月白色唐装,手中盘着两颗温润的紫檀佛珠,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不疾不徐地,从庭院深处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温和儒雅的笑容,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不过是清风拂过山岗,不值一提。
他走到场中,先是看了一眼那些恭敬垂首的保镖,语气温和地说道:“怎么回事?家里来了贵客,就是这么招待的吗?”
保镖队长连忙躬身回答:“回二爷,此人强闯庄园,指名要见大小姐,我们……”
“好了,我都知道了。”龙景怀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了顾景辰。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景辰,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好奇,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轻蔑。
“你就是顾景辰?”他微笑着开口,语气亲切得像是见到了一位故交,“海城顾家的继承人,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久仰大名。”
顾景辰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笑得一脸和煦,却给了他一种比那些手持利刃的保镖,更加危险的感觉。
那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你是谁?”顾景辰冷声问道。
“我是龙葵的二叔,龙景怀。”龙景怀笑容不变地自我介绍道,“说起来,我们还算是有亲戚关系。你既然来了,就是客。何必在门口,闹得这么不愉快呢?”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身份,又将顾景辰的“强闯”,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了“不愉快”的误会。
但顾景辰,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我不想跟你废话。”他死死地盯着龙景怀,一字一顿地说道,“让苏晴出来!”
“唉,年轻人,就是性子急。”龙景怀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劝诫,“顾先生,你或许还不知道。小葵,己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苏晴了。她是我们龙家失散了二十年的大小姐,是父亲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她的回归大典,三天后就会举行。届时,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华夏,都会知道她的身份。”
他向前走了一步,凑到顾景辰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一个即将成为龙家主母的女人,和一个被顾家扫地出门的前夫……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你今天这样大张旗鼓地闯进来,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龙景怀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顾景辰的心里。
顾景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龙景怀说的是事实。
他与苏晴之间,早己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可是……
他不甘心!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不是他瞎了眼,如果不是他听信了苏晚儿的谗言,苏晴又怎么会受那三年的委屈?又怎么会心灰意冷地离开?
他只想见她一面,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哪怕,只是见最后一面……
就在顾景辰心神激荡,即将崩溃的边缘——
“吱呀——”
梧桐苑那扇紧闭的房门,缓缓地,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缓缓地,从门内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未施粉黛的脸上,神情淡漠如雪,那双曾经盛满了爱恋与星光的眸子,此刻,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龙景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龙宸的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冷笑。
而顾景辰,在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时,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彻底僵在了原地。
“晴晴……”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卑微的乞求。
苏晴的脚步,停在了台阶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外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苦与悔恨。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疼。
但,也仅仅是疼了一下而己。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顾景辰,落在了龙景怀那张含笑的脸上。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也残忍如刀。
“二叔,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顾景辰,那眼神,陌生得仿佛在看一个垃圾。
“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吵大闹?”
“把他,从我的院子前,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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