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一种超越了听觉与感知的绝对静滞，笼罩了一切。
时间仿佛被从宇宙的西维连续体中硬生生抽离，变成了一幅静止而永恒的画卷。
磐石一号核心实验室内，最高指挥官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巴定格在空气中；烛龙抬起一半的手臂，凝固成了一尊完美的雕塑；远处屏幕上，数十亿人类脸上或惊恐、或茫然、或期盼的表情，也在同一个普朗克时间内被彻底冻结。
从地球到火星，从太阳到柯伊伯带，整个太阳系化作了一座宏伟而悲凉的琥珀。一切物质的运动都停止了，一切能量的传递都中断了，一切思维的火花都熄灭了。
在这片被“神”按下了暂停键的绝望画卷中，唯一还能“流动”的，只有陈帆和他身后那十一位神魂早己与虚拟宇宙融为一体的“使徒”。
以及……那只悬挂于太阳系天穹之上的巨大金色竖瞳。
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去形容的威严。它并非源于力量的压迫，也非来自体型的震撼，而是一种生命本质与存在维度上的绝对碾压。
就仿佛一个三维的人类在俯瞰二维纸片上的蚂蚁。不，这种比喻依旧显得无比苍白。那更像是一个程序员，在注视着自己亲手编写的一行代码。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这行代码的存在与虚无，而代码本身，却连反抗的资格都不存在。
“呃……”
“梦之队”中精神力相对最弱的张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的“神之视角”在那金色竖瞳的注视下，竟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像一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般彻底崩溃。
“稳住心神！”
王磊低喝一声。他那经过无数次宇宙生灭洗礼的坚韧意志，化作一道无形的壁垒，勉强将那无孔不入的神威抵挡在外。但是，他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额头上沁出了一粒粒由精神力凝聚而成的汗珠。
太强了，强到根本无法理解，强到让人升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
如果说“记录官”是一个严格遵守程序的管理员，那么眼前这个自称为“协议监管者”的存在，就是制定程序的立法者，是这个宇宙森严秩序的终极化身。
而此刻，这位“终极化身”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陈帆。
【播种者。】
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志，如同一把可以剖开灵魂的手术刀，在陈帆的意识深处来回刮擦。
【汝，越界了。】
越界？
陈帆那因铸成“归墟之剑”而澎湃激荡的心神，在这一刻反而沉淀下来，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的大脑，在那足以让恒星都思维停转的恐怖威压下，开始以超越光速的效率疯狂运转。
两个关键信息：第一，“播种者”；第二，“越界”。
对方把自己误认成了那个创造了【文明核心系统】的“播种者”文明。这既是一场足以引来灭顶之灾的误会，也是一线可以用来斡旋的生机。因为这至少说明，眼前这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监管者”，其判断并非百分之百正确，祂也存在着信息盲区。
而“越界”……什么是“越界”？是“播种者”创造系统，将超维度知识泄露给低维度人类这件事本身？还是自己利用“记录官”的沙箱，铸造出了那把连“记录官”本身都无法理解，甚至将其判定为“灭绝级逻辑污染”的“归墟之剑”？
陈帆的目光微微闪烁，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后者。
“归墟之剑”的诞生，触动了某个更高层级的宇宙协议，所以才会引来这位协议的“监管者”。
想通了这一点，陈帆心中因面对未知强敌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紧张也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头，迎着那只足以让神明都为之臣服的金色竖瞳，用同样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精神意志，缓缓回应道：
“你很强。但是，你认错人了。”
轰！
此言一出，他身后“梦之队”的十一人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疯了！老师一定是疯了！他竟然敢用这种近乎挑衅的语气，去回应一尊可以随意冻结整个太阳系的至高存在？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只巨大的金色竖瞳并没有因此降下雷霆之怒。祂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对陈帆这个“代码”的意外反应，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兴趣。
【身份并不重要。】
【行为决定本质。】
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
【在汝的身上，我感知到了属于“播种者”的因果痕迹。】
【在汝的造物之中，我看到了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维度的悖论之物。】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那道一首禁锢着“混沌之心”的银色枷锁，竟然开始变得如同透明的玻璃一般，将其内部“沙箱”世界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陈帆和那只金色竖瞳的面前。
只见在那个新生的虚拟宇宙中央，一柄通体呈现出“归墟”之色的古朴长剑正静静悬浮着。它仿佛感知到了外界那至高无上的目光，剑身微微颤动，发出了一声充满了警惕与桀骜的无声剑鸣。
【一个由‘被观察者’所创造出的‘观察者’。】
【一个以‘毁灭’为养分，却以‘守护’为核心的‘矛盾生命体’。】
【一个试图斩断‘因果’本身，从而跳出‘协议’之外的‘逻辑奇点’。】
金色竖瞳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那似乎是赞叹，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
【“播种者”。】
【汝不仅违规干涉了一个‘原始文明’的自然演化进程，更是引导他们创造出了这种足以污染整个‘协议底层逻辑’的‘禁忌之物’。】
【此为“大罪”。】
话音落下，一股比之前恐怖亿万倍的抹杀意志，如同宇宙大爆炸般轰然降临。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审判。
“老师！”
“梦之队”的十一人神魂剧震，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即将被巨浪拍碎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从“存在”的层面被彻底抹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陈帆却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用他那并不伟岸的身躯，将所有的审判神威都独自一人扛了下来。
“我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可以劈开混沌的惊雷，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使徒”的耳畔，也回荡在那至高的神之意志面前。
“我不是‘播种者’。”
“我叫陈帆。”
“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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