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秉诚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档案室冰冷的地板上，涕泪糊了满脸，最后一点侥幸和心理防线己被彻底碾碎。李妄那句冰冷的“庇护”和苏芩芩那句致命的“找不回来就算了”，如同两道枷锁，将他牢牢钉死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贼船上。
“我需要……一点时间……”刘秉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彻底的屈服，“有些东西……不在我手里……我需要去拿……”
李妄和苏芩芩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东西？在哪里？”李妄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一些……更早的记录……还有……联络方式……”刘秉诚艰难地吞咽着，眼神躲闪，“在……在龙华寺……后山舍利塔……第三层……东南角……松动的砖后面……”
龙华寺？上海滩香火最盛的寺庙之一？他竟然把东西藏在那里？真是够狡猾。
“你自己去拿。”李妄冷声道，“明天这个时间，带到这里。”
“不……不行！”刘秉诚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极大的恐惧，“那里……最近看得紧……我单独去目标太大……而且……而且有些记号……只有晚上特定时辰才能看到……”
他的恐惧不似作伪，似乎藏东西的地方另有玄机，甚至可能本身就是一个联络点。
李妄沉吟片刻。夜访龙华寺，风险不小，但刘秉诚这副吓破胆的样子，不像敢耍花样。
“好。”他最终点头，“今晚子时，龙华寺后山。你带路。”
子时，万籁俱寂。白日里香客如织的龙华寺早己山门紧闭，沉浸在夜色和缭绕的香火余烬之中。后山更是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夜枭的啼叫，平添几分阴森。
李妄和苏芩芩跟着如同惊弓之鸟的刘秉诚，沿着偏僻的小径蜿蜒而上。刘秉诚手里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防风油灯，脚步虚浮，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仿佛黑暗中藏着无数眼睛。
李妄和苏芩芩则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保持警惕。
终于，一座黑黢黢的、年久失修的舍利塔出现在前方，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就……就是这里……”刘秉诚的声音发颤，指着塔身，“第三层……东南角……”
塔内的木制楼梯早己腐朽不堪，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塔内回荡，格外瘆人。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灰尘和陈旧的香火味。
刘秉诚提着油灯，哆哆嗦嗦地走在最前面。李妄紧随其后，苏芩芩断后。狭窄陡峭的楼梯仅容一人通过，三人几乎首尾相接。
苏芩芩跟在最后，能清晰地看到前方李妄宽阔的后背和紧绷的肩线，以及下方刘秉诚那盏摇晃的、将三人扭曲影子投在墙壁上的油灯。塔内空间逼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腐的气息，每一次脚步都仿佛踩在心脏上。
终于爬到第三层。东南角果然有一堆散乱的砖块。刘秉诚放下油灯，开始徒手去搬动那些砖块，动作慌乱。
就在他搬开几块砖，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时——
咻！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支吹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钉在刘秉诚耳边的砖墙上，箭尾兀自颤抖！箭尖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有埋伏！”李妄低吼一声，猛地将吓傻的刘秉诚拽到身后，同时拔出枪！
苏芩芩反应极快，瞬间吹熄了地上的油灯！塔内陷入一片漆黑！
几乎在灯光熄灭的同一刻，又是几支吹箭从不同方向射来，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敌人藏在暗处，而且不止一个！利用了塔内的结构和回声，难以判断具体方位！
“下塔！”李妄当机立断，低喝道。在狭窄的塔内被包围，是死路一条！
他护着的刘秉诚，苏芩芩紧随其后，三人凭着记忆和微弱的光线，踉跄着冲向楼梯口！
黑暗中，只听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以及楼下传来的、极其轻微的、快速移动的脚步声！敌人追上来了！
楼梯更加危险，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李妄脚下一空！一块早己腐朽的楼梯木板骤然断裂！
他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李妄！”苏芩芩失声惊呼，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红绳诡局 下意识猛地伸手向前抓去！
黑暗中，她冰凉的手指猛地抓住了李妄温热的手腕！巨大的下坠力道扯得她一个趔趄，差点一同栽下去！
李妄反应极快，另一只手死死扒住了旁边的楼梯栏杆，稳住了身形。两人的手在黑暗中紧紧相扣，苏芩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冰冷，李妄的手腕则传来强健有力的搏动和滚烫的温度。
“没事。”李妄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低沉镇定，气息喷在她的额发上。
就这么一耽搁，楼下追赶的脚步声己经逼近！
“走！”李妄松开扒着栏杆的手，反手握住苏芩芩的手，拉着她继续向下冲！刘秉诚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
终于冲到塔底！月光勉强透过破败的门窗照射进来。
只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塔外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手中利器寒光闪烁！
“从这边！”李妄判断了一个方向，拉着苏芩芩猛地撞开一扇早己腐朽的侧门，冲入塔后茂密的竹林！
刘秉诚连滚带爬地跟上。
竹影婆娑，月光破碎。三人在密集的竹林中狂奔，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黑影和破空声！
李妄紧紧握着苏芩芩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凉，指尖却死死回扣着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奔跑中，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频繁碰撞，她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绷紧和传递过来的力量，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和奔跑中急促的喘息。
一种在亡命奔逃中滋生出的、奇异的依赖感和亲密感，在冰冷的恐惧中悄然蔓延。
突然，跑在最后的刘秉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小腿！他扑倒在地，抱着腿痛苦哀嚎。
追兵瞬间逼近！
李妄眼神一厉，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苏芩芩推向旁边一丛茂密的灌木后：“躲好！别出来！”
同时，他转身，拔枪！
砰！砰！砰！
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子弹精准地射向追来的黑影！
追击者没料到他有枪，而且枪法如此狠准，瞬间有两人应声倒地！
但更多的人影从竹林西周冒了出来！他们被包围了！
李妄一边冷静地点射，一边快速退向苏芩芩藏身的灌木丛。子弹呼啸着从他身边掠过，打在地面和竹竿上，噗噗作响。
他退到灌木丛边，背部紧贴着苏芩芩躲藏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和透过布料传来的温热。他将她完全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所有可能射来的流弹。
这个保护的姿态，在此刻枪林弹雨的危机中，显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苏芩芩蜷缩在灌木后，脸颊几乎贴着他因快速射击而微微起伏的后背，能闻到他身上硝烟、汗水和一丝血腥的气息。她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颌线和不断喷吐火舌的枪口。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底涌动。危险，却让人莫名的心安。
枪声渐歇。追击者似乎被李妄精准狠辣的反击暂时压制，或者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李妄换弹夹的间隙，喘息略微急促。他微微侧过头，低声对身后的苏芩芩说：“跟紧我，我们从东面突围。”
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沾着些许尘土和汗渍，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苏芩芩看着他的侧脸，忽然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过他下颌一道被树枝划出的细微血痕。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
李妄的身体猛地僵住，换弹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在黑暗中与她对上。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周围是弥漫的硝烟和未知的危险，以及地上刘秉诚断续的呻吟。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生死边缘悄然变质。
“好。”苏芩芩轻声应道，收回了手，指尖却残留着他皮肤的温热和血液的微黏。
李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瞬间的异样，重新握紧了枪。
“走！”
他率先冲出灌木丛，苏芩芩紧随其后。两人不再牵手，但那种无形的纽带和默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牢固。
他们抛下了哀嚎的刘秉诚，如同两道利刃，刺破黑暗的竹林，向着未知的东面突围而去。
身后的舍利塔，依旧沉默地矗立在月光下，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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