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的阴冷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远处钱副科长（航运处那位）模糊的脚步声和油灯摇曳投下的、鬼魅般的影子。李妄和苏芩芩如同两道紧贴墙壁的阴影，屏息凝神，远远望着。
钱副科长对这里的路径极为熟悉，脚步很快，没有丝毫犹豫。他走向储藏室另一侧，那里果然有一个被旧麻袋遮掩的狭窄出口。他钻了出去，身影消失。
李妄和苏芩芩立刻跟上，悄无声息地挪开麻袋。出口外面连接的并非另一个房间，而是一段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砖砌管道，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污水和铁锈气味。
是城市的排水系统或者废弃的管线通道！
钱副科长的脚步声在前方回荡，清晰可辨。两人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凭借声音和偶尔从管道缝隙透进的微光辨别方向。
管道错综复杂，岔路极多，但钱副科长似乎有着明确的目的地，七拐八绕，毫无停顿。李妄在心中默默记着路线，眉头越皱越紧——这个方向，似乎真的是在朝着黄浦江、朝着海关大楼的方向延伸！
难道“B号仓库”真的就是指海关档案库？“备用通道”真的存在？！
大约行进了二十多分钟，前方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李妄猛地停下脚步，将苏芩芩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侧耳倾听。
寂静。只有远处隐约的水滴声和管道内微弱的气流声。
跟丢了？还是到了？
他示意苏芩芩原地等待，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拐过一个弯道，前方管道似乎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稍微宽敞的、像是废弃检修井的地方。井壁上嵌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看起来同样老旧、却异常粗壮的锁头。
钱副科长不见了。这扇门是唯一的去路。
李妄仔细观察。门锁虽然老旧，但锁孔周围异常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使用的痕迹。他尝试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就在他思考如何无声打开这把锁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富有特定节奏的“滴滴答答”声，透过厚重的铁门，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电台发报声！
李妄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种节奏和频率，他受过专业训练，绝不会听错！是某种密码电报！
这里面是一个秘密电台据点？！
钱副科长来这里，是为了收发报？还是这里本身就是“红线”的一个通讯枢纽？
一切都对上了！老裁铺的暗门、地下通道、秘密电台、身份可疑的工部局官员……这绝对是一个庞大地下组织的重要节点！
而这条通道，极有可能就是通往海关档案库的“备用通道”！
李妄压下心中的激动和惊骇，迅速退回苏芩芩身边，压低声音极快地说：“里面有电台！钱副科长可能在里面收发报！这扇门后面很可能就是通往海关档案库的通道！”
苏芩芩眼中也闪过震惊，但立刻冷静下来：“能打开吗？”
李妄摇头：“硬来动静太大，会惊动里面的人。”他看了一眼来路，“我们必须在他出来之前离开，或者……等他出来。”
等待充满了不确定性。钱副科长进去多久了？什么时候出来？如果他们离开后他从别的路走了呢？
就在这时，那扇铁门后面，除了滴滴答答的发报声，似乎隐约传来了一点别的动静——像是轻微的咳嗽声，还有椅子挪动的吱呀声。
里面不止一个人！
李妄眼神一凛。机会或许来了。
他拉着苏芩芩迅速退后十几米，藏身在一处管道的凹陷阴影里，低声道：“等他出来。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我们就制住他，逼问通道密码和里面的情况。如果还有别人……见机行事。”
两人屏住呼吸，如同潜伏的猎豹，紧盯着那扇锈蚀的铁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发报声断断续续，时而急促，时而停顿。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管道里的空气污浊而冰冷，苏芩芩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李妄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动作，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将她轻轻揽向自己，用身体帮她挡住了从管道深处吹来的、带着寒意的风。
苏芩芩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隔着衣料传来沉稳的心跳声，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在这阴暗冰冷、危机西伏的地下管道里，这一点点的温暖和依靠，显得格外珍贵。
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呼吸可闻。黑暗中，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细微的紧张。一种超越合作关系的、微妙的亲密感在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铁门后面终于传来了清晰的锁舌弹开的声音！
吱呀——
锈蚀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铁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人影率先钻了出来——正是钱副科长！他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和放松，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似乎没有发现异常，然后反手轻轻带上门，但没有立刻上锁，似乎里面还有人。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就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李妄和苏芩芩对视一眼，瞬间如同离弦之箭，从阴影中扑出！
钱副科长听到身后的风声，惊骇欲绝地刚想回头，李妄己经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的手臂如同铁钳般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猛地拖向旁边的黑暗角落！动作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苏芩芩紧随其后，手中的勃朗宁冰冷的枪口己经抵在了钱副科长的太阳穴上！
“别动！别出声！否则立刻打死你！”李妄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冰冷的刀锋，刺入钱副科长的耳膜。
钱副科长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得像筛糠，眼睛因为极度恐惧而瞪得滚圆，拼命点头。
李妄稍微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但勒住脖子的手臂依旧如同钢缆。
“说！里面是什么地方？还有谁在里面？通道密码是什么？！”李妄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钱副科长脸色惨白，牙齿打颤：“饶……饶命……我说……里面……里面是……是电台室……还……还有一位报务员……密码……密码是……‘夜枭归巢’……”
“通往哪里？！”李妄厉声问，枪口又用力顶了一下。
“通……通往海关档案库B区……的废弃清洁工具存放间……”钱副科长几乎要尿裤子，语无伦次地全盘托出，“是……是早年修建时的备用通道……很……很少有人知道……”
果然如此！
“那个报务员，是什么人？”李妄追问。
“不……不清楚……只知道代号‘琴师’……每次都是他收发报……我从没见过他真面目……他……他好像有残疾……行动不太方便……”钱副科长为了保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残疾？琴师？李妄记下这些信息。
“刚才发的什么报？”苏芩芩冷声问。
“是……是例行汇报……和接收指令……指令内容是……是……”钱副科长似乎有些犹豫。
“说！”李妄的手臂收紧。
“指令是……‘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包括档案库内的‘过期存货’……”钱副科长颤抖着说出指令。
清除不稳定因素？过期存货？这分明是要销毁证据！甚至可能包括他们想要寻找的B34！对方己经警觉，开始最后的清理了！
时间更加紧迫！
“那个报务员‘琴师’，什么时候出来？”李妄逼问。
“他……他通常发完报会休息一会儿……然后从另一条路离开……那条路只有他知道……”钱副科长道。
另一条路？看来无法一网打尽了。
李妄和苏芩芩交换了一个眼神。留下钱副科长是祸害，但不能在这里杀他，尸体处理起来麻烦，而且可能会惊动里面的“琴师”。
李妄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砍在钱副科长的颈侧。钱副科长眼睛一翻，软软地瘫倒下去，昏死了过去。
李妄迅速将他拖到更深的阴影里，用一些废弃的麻袋杂物简单掩盖了一下。
“走！”李妄拉起苏芩芩，毫不犹豫地冲向那扇虚掩的铁门。
密码“夜枭归巢”！档案库B区！清除指令己经下达！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李妄轻轻推开铁门。里面是一条短的、向上的水泥阶梯，阶梯顶端似乎是一个房间，隐约有灯光和人活动的声音。
那个代号“琴师”的报务员，还在里面！
两人悄无声息地踏上阶梯，如同两道即将扑向猎物的幽灵。
电台的发报声己经停止，但一种新的、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燃烧的嘶嘶声，隐隐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李妄的脸色猛地一变！
那是……导火索燃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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